8.上海滩的漂泊
从宁波上船,经过一夜的航程,次日黎明,唐云到了上海的大达码头。此时,若瓢早已在岸等候。1938年,日本军国主义大肆侵华,上海已处在沦为孤岛的前夕。不少中国人还带着梦想,以为日本人不会打到上海来,四面八方逃难的人都汇集到上海。唐云一家刚踏上上海滩,就遇到了住的问题。旅馆住满了,唐云全家无处安身。还是若瓢给想了办法,把唐云全家安排到佛教医院去住。医院毕竟是个治疗疾病的地方,住在这里,全家都没有一种安定感,就连善于超脱大度的唐云,这时心里也感到失去平衡,无法作画。以卖画的收入来维持家计的唐云,不能画画,全家的吃饭便成了大问题。经过若瓢的几天奔波,终于在傅中施家给唐云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傅中施是一家银行的董事,本人也在银行做事,他喜欢唐云的画。傅中施的母亲信佛,热情、善良、好客,对儿子的客人,她当然也是很欢迎的。傅中施还有几个姐妹,一听说“杭州的唐伯虎”要住在自己家中作画,她们对看唐云比听唐云的传奇故事更有兴趣。唐云搬到傅家的那天,姐妹们虽然不便到正厅迎接,一个个都躲在楼梯的后面,偷偷地瞧着唐云。唐云刚进中厅,傅中施的那位最小的妹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唐伯虎!”还是傅家老太太开明,她说:“唐先生住在这里,就成了自己人,女孩子也用不着回避,都出来见见这位唐大哥吧。”“唐大哥!”四五个女孩子从楼梯后面走了出来,向唐云深深鞠了一躬。
唐云的妹妹唐瑛自然也就成了傅家姐妹的好友,和她们住在楼上。唐云住在中厅,每天都在作画。按照旧的习俗,唐云这时正是虚岁三十,由若瓢发起,在傅家为唐云过三十岁的生日,办了三桌酒席,请了一些朋友。若瓢虽为出家之人,但他那一领袈裟只不过是一个护身符,走到哪里都会交上一批朋友。在生日宴上,若瓢把金石家邓散木、书法家白蕉介绍给唐云。邓散木号粪翁,取古义“粪除”之意,又名钝铁,时人都以老铁称之。白蕉本姓何,名法治,字旭如,号复生,后改署白蕉,又号复翁,是上海金山张堰镇人。张堰原属松江,松江古为云间,所以白蕉常自称“云间白蕉”。这时,唐云在杭州的一些朋友,如丁辅之、高野侯、姜丹书也都先唐云到了上海。唐云去宁波途中,因落水未能前去看望的朋友施叔范亦来到上海。旧雨新知,欢聚一堂,唐云自是很高兴。
在傅家住了一段时间,唐云也画了一些画,那些画又都卖了出去,吃饭的钱总算有了。在若瓢的周旋下,唐云又搬到若瓢出家之地吉祥寺。
坐落在七浦路上的吉祥寺,虽然规模不大,却是佛教圣地,香火很旺。寺的方丈是雪悟和尚,主持寺内的佛事。这位雪悟和尚也是从宁波来上海的,同时也是个三教九流无所不交的人物。雪悟虽为出家之人,却熟谙生财之道,寺内的收入不完全靠佛事或施主的施舍。在吉祥寺内,他们开设了一个素餐馆,三开间的门面,常是顾客盈门。雪悟还是烹调能手,素菜烧得特别好。雪悟和若瓢极为投契,雪悟管内务,若瓢办外交,把四面八方的朋友都招引到吉祥寺来。这样,唐云住在吉祥寺,在上海的交游一下子也广泛起来。不只是书画界的朋友,像新闻记者郑逸梅、唐大郎、龚之方也是吉祥寺的常客。若瓢把他们拉来吃素餐。吃完之后就写文章在小报上宣传。这样,吉祥寺的素餐就扬名遐迩,生意兴隆。
唐云住进吉祥寺不久,宁波延庆寺的小和尚亦幻也来到了上海,在吉祥寺落脚。唐云看到亦幻,白天去云游,晚上也不常在寺内。有时在寺内,便到唐云这里坐坐,谈谈社会新闻,既不谈佛,也不谈禅。其实,亦幻和尚是中共地下党员,原先就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后来到宁波延庆寺出家,镀了一层佛光,披着一身袈裟,掩护着地下党的身份。当时,上海地下党的领导人夏衍、于伶经常到吉祥寺吃素餐,有时也参加吉祥寺的一些佛事活动。唐云虽然和他们相识,在一起谈禅谈画,其中的内情并不知道。在唐云的印象里,经常来吉祥寺的还有一位大学教授。他每次来都要吃一顿素餐,每吃素餐又都是亦幻当跑堂,送茶送水。这时,赵朴初已经是居士,虽是佛门信徒,但可以结婚携夫人,他们夫妇也常来吉祥寺参加佛事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