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前,白岩松是正气凛然、气场十足的评论员。
镜头背后,白岩松却是敦厚淳朴、幽默热情的“马拉松跑者”。
1993年,一个叫作《东方时空》的新闻栏目横空出世,白岩松也由这个平台开始步入电视圈。20年来,集记者、主持人、制片人、评论员四种角色于一身,他亲历过无数的第一现场,他和这个时代有着怎样的故事,他又是如何来打量和评论这个时代的呢?
二十年新闻生涯,白岩松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中国电视人——他们曾经是开一时风气言路的先锋者,他们现在是传媒界的中流砥柱,他们未来仍将坚守,仍将一直在路上。“人到中年的时候,不往上,就容易往下了,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有重新出发的心态。”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近日推出的《一个人与这个时代》,印刻了白岩松的二十年央视成长记录,将二十年的社会时代史、中国电视新闻发展史、白岩松的个人成长史“三史合一”。作为“华语名主持人丛书”工程的开篇,白岩松笑说:“为什么选我?可能因为我姓白,所以让我当了一回小白鼠。”
1 “一个人”最微小也最真实
这本书可以说是一部电视新闻的大事记,刻画了一条电视新闻发展的时间轴,并且在轴上有着鲜活的故事和人物;它更是一幅饱含着幽默和真情的白岩松画像,有真情吐露,有诙谐评价,有私房密话,有真实感受……
白岩松的这20年,若以《东方时空》和新闻评论部的角度来看,可以划分为四个段落:一是《东方时空》的开播到1000期之后的第一次改版,这是创业阶段;二是从1001期到第二次改版,这一阶段,新闻评论部也拆了,这是充满变革、充满开拓的一个阶段;三是《东方时空》第二次改版到新闻频道的开播,这是梦想的实现过程,也是一个平台期;新闻频道开播至今是第四阶段,不那么改革的十年——新人诞生得很少,新栏目诞生得也不多,对中国电视改革的促进也不大,可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它是一个整固期——把过去的梦想变为现实并一一地常规化。
正如《新闻1+1》的“80后”编导刘楠所说:“他从来没离开媒体的视线,他是媒体同行永不疲倦的观察对象,行路标、风向标,采访他的记者们不用担心彼此间信息撞车,因为每次接受采访,他的新鲜观点迭出,像哆啦A梦的百宝匣。”
白岩松表示,“因为我们全家都是搞历史的,我非常在意一个又一个小器件、一个又一个人、一个又一个文学作品透露出来的历史的碎片,把这些碎片拼接起来,历史想假都很难。‘一个人’是最微小的,微小的才是真实的,书名如果被误读成大标题就错了,更多的人应该有‘一个人’与这个时代的书写,我希望未来看到更多的一个人的历史。”
2 让新闻有不同的色彩
有人说白岩松是一个改革者,但也有人说他正在成为某种维护者。白岩松直言:“我肯定做一个改革者,请问我维护了什么?我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自由,不取决一个人身在哪里,而取决于他是否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白岩松自陈:“我在央视里不断地博弈,我拥有更大的自由和我的独立。真要在资本的环境下,资本要比意识形态更无情,难道不是吗?”
做传媒,如果有时候换个角度去看,央视因为是传媒最大的航母,别人骂它,其实是在骂很多他们想骂的东西。央视干得对的事,别人不搭理——谁让你是央视,干得再对的也是正常。白岩松说:“不看《新闻联播》可以看《新闻1+1》啊,还有《新闻调查》,还有《看见》——央视越来越成为一个多元的大筐,这里什么都有,挑你自己最喜欢的那部分,别总拿这个树立某种态度。”在白岩松眼里,当下很多人太搞怪了:“站队,可是站完队你会发现是如此的模糊和荒唐。啊,您站在央视的外面,请问您为国家做了什么?你独立吗?你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吗?”
中央电视台对白岩松最重要的吸引力,从做新闻角度来看,就是它离新闻最近,这是一个到目前为止无法被替代的最大的黏合剂。作为一个新闻人,当然希望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所谓的影响力,不是个人的影响力,而是一种推动力。但是前提是能够尽可能靠近新闻现场,做电视,在中国还有哪家媒体能像中央电视台这样靠近新闻现场?从1993年一直到现在,中国最重要的新闻现场,白岩松都在其中,“难道这不是对一个新闻人最大的诱惑吗?”
这些年来,有几家大的猎头公司找过白岩松,他明确回复,多少钱都没意义。除非还有一家传媒能像中央电视台一样,也可以离所有新闻事实那么近,并拥有同样的传播力。那个时候,他会进行选择:“为什么要去改革,要去推动?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有一天,我多么希望,我以新闻频道对手的方式做出一个新的频道。不是为了跟它成为对手,而是为了打破垄断,形成竞争,多元化,让新闻有不同的色彩。”
3 在网络众声喧哗中自我梳理
名人,在获得赞扬的同时,也会有争议声同行。在这样一个充满各种各样声音的时代,白岩松在众多网友的舌尖上,上演了多次的被自杀、被停职、被禁言……
从2009年的“自杀”,2010 年的“挂职”,再到2011年的“辞职”,几乎每年网络上都会有一些关于白岩松的流言。他说:“这不过是一次与我有关但其实又与我无关的娱乐,人家不求真相,只求完成这样一个娱乐的过程。”
互联网时代要习惯不同的声音在一起存在,一起发声。互联网也教会大家的互动、交流,帮助更多的人从老百姓变成公民:“已经回不到过去的方式里去了,摁了葫芦起了瓢,因为互联网有它全新的特点,有广泛的受众参与。但不一定大比例的声音就一定是对的,我们刚刚有更多的机会参与到互联网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因此,如何发出声音?怎么样去理解自由?怎么样去理解众声喧哗?怎么样去面对你不同意的声音?我觉得都是一种训练。互联网其实正在这种乱象当中提供着这样一种训练。但是我们不能沉浸在这种乱象当中,要逐渐地自我梳理,明白什么是错的。作为一个媒体人,应该永远站在更理性的一面。我有可能得罪很多人,但明哲保身,这个社会永远进步不了。我作为一个互联网进入中国市场非常强烈的支持者,我看到它巨大的优势,但我觉得也不能不把它蕴藏的一定比例的让人担心的东西说出来,否则,我们会自己毁掉我们所拥有的非常珍贵的东西。”
搜索“白岩松语录”,扑面而来的是各种经典语录,各种微博或博客的内容,但是白岩松说他“从来没有开过微博”,他也曾经借张泉灵的微博发表声明说自己从不开微博,可是网上仍有不少署名为“白岩松”的微博,以及他的微博账号时常被封号的信息。
当问及网上那些语录的真伪时,他淡淡地笑着说:“真假各一半吧。”他曾经在很多年前,问启功先生,“看到那些假冒你名字的字画有何感受?”启功笑答:“有些比我写得还好,署他自己的名字多好啊!”白岩松未曾想到,当年他提出的问题,如今返回给了他自己。
4 请用更快的速度超越我们
随着中国电视界的空前繁荣,一大批新人正脱颖而出,面对于此,白岩松怕他们超过自己吗?白岩松说:“我反而高兴于对手越来越多。因为,人是需要对手才会被激活的,尤其是高水平的对手。在过去的几年里,非常庆幸的事中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身边有一群高素质的主持人。你想想水均益、敬一丹、崔永元、方宏进,我们五个人虽有竞争,但更重要的是一个互动的群体。你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旁边的人素质很高,他们正脚步匆匆。对于新的或更新的主持人,我想用一句话来表达我的心情:‘请用更快的速度超越我们。’”
白岩松做《东方时空》的时候25岁,第一次得内部奖的时候25岁,得金话筒奖的时候29岁,那年他破格晋升高级编辑,在做香港回归,在做三峡大江截流……这当然是幸运的,白岩松赶上了新闻变革。但是问题在于,现在一切都求稳定,这些“老炮”都在这,“维持”会变得很长,只有新的变革产生了新的改革冲动、新的栏目,新的年轻人才有机会,才能超越。“我就不信现在拿出一个年轻人做《新闻1+1》能做过我?但是你要做一个新节目,就不一定了。我是希望赶紧超越,赶紧变革。”
身为当年的年轻人,如今的“既得利益者”,白岩松坦陈:“岁月会给人累加很多名声,于是我们开始成为既得利益者,怎么样做既得利益者,尤其是看你们这些年轻的脸的时候,不管有多少呐喊,有多少声音,有相当比例的声音是由你们上面的既得利益者决定的,如果这些既得利益者好一点你们就可以幸福得多,我能从20多岁走到今天,就是我那个时代顶上的既得利益者具有开疆扩土的理想主义色彩,我是被他们扶持着一路走过来,我与其对他们说感谢,不如以加倍的方式面对今天的年轻人,这点我认为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今天的既得利益者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理想旗帜飘扬的时候,为今天的年轻人多做一些事。否则的话很麻烦。”
几年前白岩松就找领导谈过几个年轻人:柴静、欧阳夏丹、李小萌、张泉灵,“我称其为四朵金花,应该给她们创造更多的机会,看到有希望的年轻人,就希望推一把。”白岩松希望张泉灵去做最称职的现场记者,果真,她在这领域做得非常成功,可是,现在张泉灵自己的栏目在哪呢?白岩松最想做的是新的栏目,不是为了自己去开创,而是把样子打出来,希望将来张泉灵和与她类似的主持人能去做。“考虑了,就有可能变现,比如对她这样的人,可能就有机会。就像我当初把柴静送到《新闻调查》一样,送她去新疆地震的现场报道,送她去《新闻调查》,那可能像她自己书里写的那样:突然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这就是一种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