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5:星期天夜光杯/阅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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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之后
杨绛
  杨 绛

  9.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李先生也知道陆家舅舅的大名。他毫无老师架子,对姚宓像慈父。姚宓记得自己家的四合院,比李先生家差多了。小李是住惯了这种房子,不知道自己家境多么优越。

  他们四人一桌,菜也不多,都很可口。姚宓特爱喝他们的不知什么汤,没好意思问。她喝了满满一小碗汤,门上传进话来,陆家的汽车来了。

  姚宓很有礼貌,认为车可以等人。她在李家谈了完话,才起身告辞。

  姚宓到家,只她妈妈还在等她,别人都睡了。姚宓问妈妈,什么是“学老师”。

  妈妈说:“那是官名,中了举,才能当‘学老师’。你那小李,脾气犟吗?厉害吗?”姚宓细细地把小李的言谈举止一一向妈妈讲,又讲了李家的房子、家具、陈设等等。妈妈听得很有兴趣。她说,一定得把李家人都请来。她又问女儿:“李先生不常请客吧?”

  姚宓想了一想说:“好像他从不请学校的人到他家去。”妈妈点点头说:“你那位李先生很有道理。小李也很聪明,知道姚姐姐和别人不一样。”

  姚宓存心要把罗厚介绍给小李。可是陆家人和她妈妈都把阿宓看成罗厚的未婚妻。姚宓虽然向妈妈声明罗厚和她性格不相投,但妈妈并未放弃这个打算。将来小李见了罗厚准以为姚姐姐给她介绍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呢。她得趁早跟小李说说明白。

  下周到学校之后,姚宓对小李说:“我要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可以吗?”小李急忙说:“不行,我还小,爸爸妈妈早说过,‘进了大学可不许交男朋友,好好念书。’”

  姚宓说:“不过认识认识,不是谈情说爱的,决不妨碍你学习。这个人,我家都看作我的未婚夫。可是我决计不会嫁给他的。”

  小李调皮地说:“姚姐姐心上有一个人了。”姚宓说:“对,可是我和他只是纯粹的朋友。我要给你介绍一个非常合适的朋友。这句话,你记在心上就行。我妈妈和陆家目前都想垄断我的婚姻呢。”

  这个星期日上午,许彦成来拜访姚太太,知道了姚太太要请客,就说:“伯母,我就走了。”姚太太说:“你是我多年的老朋友,阿宓说,李先生称赞你有学问、有见识。你该帮我招待客人。”但许彦成还是客气地辞谢了。

  陆家舅舅连最高学府的中文系主任都没听说过,可见李先生在学校多么低调。李先生一家由陆家的汽车接来了。一家人都很朴素,小李和平时一模一样,并没有打扮,只李太太穿得比较考究。

  罗厚在门口接见了客人,把他们让到客厅里。小李见过了一位陆伯伯、一位陆伯母、一位姚伯母,没有和罗厚招呼。她悄悄地问姚宓:“那一位,我怎么称呼?我总不能叫他罗厚同志呀。”

  姚宓笑说:“叫他猴儿哥。他小名就叫猴儿。”“姚姐姐,我该叫罗哥哥吧?”

  “骡子比猴儿更是畜生。”姚宓想了想说,“他是齐天大圣弼马温,叫他温哥哥吧。”

  小李低声说了两遍“温哥”,觉得很顺口。

  姚宓叫罗厚过来给他介绍说:“这位是我的新朋友小李。你叫她李妹妹。你是齐天大圣弼马温,这名字太长,就叫温哥哥,怎么样?”罗厚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李妹妹”,小李笑着叫了一声“温哥哥”,声音小得都听不见。姚宓看到罗厚对小李很喜欢,小李对温哥哥很仰慕。

  姚太太看到这个大酒窝姑娘,酒窝里填满了甜软的笑,喜欢得搂在怀里说:“这孩子太可爱了,认我做干妈吧!李师母,我的阿宓太一本正经,我不要她了。”

  姚太太是何等聪明的人,她见了女儿这个小友,立刻完全明白了女儿的心意。她是要为罗厚找个对象,摆脱她自己。

  李师母笑说:“我这个没头没脑的傻孩子,姚伯母不嫌弃啊?我正羡慕姚姐姐又有学问,又有头脑,咱们交换,让我也认个干女儿吧!”

  姚宓笑着过去挨在李师母身边,和她贴贴脸,表示亲热。

  陆舅妈高兴说:“认干亲是要送大礼的。”

  姚太太说:“我们是交换,一切俗礼全都免了!我是光棍无赖,舅妈休想从中取利!”

  大家都哈哈笑。这天宾主尽欢而散。李家仍由陆家的汽车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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