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发打拼国外市场
2001年4月,我们一行五人由上海出关,飞往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去完成一项涉外石油钻井项目的最终谈判。
那天阿拉木图天高气爽,鲜花盛开,道路宽阔大树参天,异国风情一下让我们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这次涉外项目由某大国公司牵头,而中国人将带上我们自己制造的钻机,所有的井场配套设备后勤保障房屋及钻井、泥浆、机械动力等技术人员,去打拼国外市场。
签好合同,公司让我和一位搞钻井的(我是负责装备的)去熟悉施工现场。飞机送我们去了阿克托别,从那里我们又坐上了去恩巴的列车。没想到,到了恩巴,还没出站就被警察叫去了。他们倒出我们包里的衣物,一样一样翻了个够,就连牙膏也挤出一节。无休止的问话让人心烦。说好公司派尤克多来接我们的,这是怎么搞的?“尤克多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他能不能找到我们?”我心里很着急。
“嘭”的一声,门被踢开了,一个高个子冲了进来,三十几岁,汗衫牛仔裤大兵鞋。他“哇啦哇啦”叫上一阵子,把本来自以为是的警察叫蒙了。尤克多帮着我们把散在桌上的东西装进了包叫着“Go!”我们愤愤而去,恩巴的警察再没了刚才的底气,只是呆呆地看着。
2 第一台钻机高耸立
尤克多是项目联系人,他开车来接我们,带来了三箱矿泉水和一些方便面。我们便沿着铁路向草原深处驰去。路上几乎没见到人,走了三四十里地到了铁路的尽头,眼前呈现出一片报废的军营。
一条大道向里延伸,路口有座高大的雕塑,一枚导弹腾空而起。这里曾经是前苏联的导弹部队旧址。大道两旁停放着一排排坦克与装甲战车,足足好几百辆。军营里早就杂草丛生封闭的围墙里雷达天线竖立天空。
我们走进招待所,白色三层建筑圆形屋顶气派庄重。尤克多说这是个团以上干部招待所,条件还不错。现在没人住了。所里只有一个看门的,协商让我们住几天,不供饭不供水。只能睡个觉,电灯还是亮的。尤克多说车皮明天就过来了,让我们住上两天接接车皮看看货。
说车皮明天来,结果一个星期也没个踪影。这里没商店,我们每人每天只能吃一瓶矿泉水两包方便面。洗脸刷牙当然是都省了,更不要说洗衣服了。好在草原上气候干燥,衣服也不容易脏。
每当太阳西下我们都出来走走。封闭的军营不让进也不让看。漂亮的女兵跟我们打招呼。我是搞机械的,很多时候会好奇地爬上路边的坦克战车,上去坐坐东摸摸西看看,哨兵离得远也管不着。
一个星期过去了,尤克多过来说,今天带我们去施工现场。车子在一排圆形拱顶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这里大概是发射中心吧。门口有个持枪的守着。
“我们要在这里打第一口井。”尤克多说着,我们下了车。荒凉的草甸上面一只只沙鼠从洞里钻出来。它们昂首挺胸眺望远方,这个出来那个进去,那个进去这个又出来。戴着黄围巾的青色毒蛇不时地向你张开大口。
车皮终于来了。大部队过来了,营房设备源源不断运进井场,大伙儿开始没日没夜地干起来。安装井架,调试大车,装设备建营地,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刚来这里,后勤也跟不上。我们常常一天只能吃几块饼干。包菜土豆都吃生的。水不够用,炉灶也烧不了。常常饿着肚子干活。但做事干活中国人从来不含糊。当雄伟的钻塔从地平线上扬扬崛起,实在让人振奋。天车架上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中国钻井队的番号醒目地挂在二层平台上。中国制造的钻机在这异国的土地上高高耸立。
3 对我们竖起大拇指
我们吃尽辛苦排除万难很快拿下了第一口井。这是一口让哈方为之兴奋的高产井。中国的精神、中国的效率在这里得到展示,也长了中国人的志气。
工区很快有了美国人、俄罗斯人、印度人等十来个国家的技术人员。大家聚集在这里,大多团结合作。有时会有竞争较量,一般都和睦相处。中国人已在这里很快站住了脚,中国钻机在这里很快成了主打。滚滚石油也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
中国的钻机在工区早被大家赞许,我们的效率也给哈方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有一次,接了工区一个通知,说是俄罗斯的一个钻井队的离心机坏了,搞来一台中国的,让我帮着去调试一下。离心机是泥浆循环系统的第四级净化装置。泥浆处理的好坏直接影响到钻井的质量和进度,我得赶紧帮人家解决问题。
我们开着四轮驱动的沙漠车爬过灌木丛生的山坡,中午到了井队。早就准备好的午饭摆上了桌,牛羊肉、汤、面包、水果、巧克力,还有两个“中国菜”,真够丰盛的。我推脱不过,只得吃了两口,随即就去井场了。这是我们野外队的工作作风,这也是我们中国人的作风。很快离心机就搞好了。细细的泥沙被分离出来,净化的泥浆重新回到井里。俄罗斯小伙子们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们握住我的手说:“中国的东西好,中国人也是没说的。”我不动声色,心里却非常得意。中国制造能在这异国他乡让人家对我们不断地竖起大拇指,这就足够了。
4 “老对头”彻底服气了
但是,也会有不愉快。
大承包是某国人谈下的,麦克是井场的监理。他一直趾高气昂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扮演了我们的“老对头”的角色。
随着中国钻机和中国井队的番号不断涌进,他常常莫名其妙指手画脚不懂装懂,搞得我们应接不暇。为了项目能顺利地完成,我们不跟他计较,他倒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一次,三号箱体冒起了浓烟,烟雾布满了后车。老哈(我们对当地工人的昵称)慌了手脚。麦克大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还顺势发难:“箱子烧了,井打不成了,你们要负责。中国的东西就是不好用,我要向上报告!”其实我早就检查过了,轴承的运转润滑泵的供油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挡油盘有点变形了,摩擦冒烟,磨光了就没了。于是我们任他叫,也不解释。我叫老哈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不用在箱体外浇水降温,一会儿就会好。
麦克见我叫大家走了,他的威风没人理会,转身对着我大叫起来。我看着他笑笑,告诉他井照常打,箱子一会儿就没事了。他不理会,一直闹到自觉无趣,此时,箱体也已恢复正常。老哈向我们伸伸大拇指:“太棒了!说没事真的没事。”
可是这位麦克仍然常在设备上与我们搞不愉快。有天我实在忍不住,直言不讳地问他:“看看你们的钻机,在那里打了两年了也没动过窝。中国的钻机一年三口井,口口高产自喷!”
他无法反驳。过了几天,他来找我,说他们国家的振动筛如何如何好,他花了心思搞来两台想用在我们的泥浆罐上。
我当然要先去看看。一看,是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两台旧设备,磨损缺件,加上安装尺寸不合适,还有易损件的供应等问题,是没法使用的。我坚决不同意,他却想硬上。一番争执后,他打电话到阿拉木图要开掉我,说中国机械工程师有的是,这个工程师我们不要了。公司来电话,我向他们反映了情况。公司回答:“设备我们说了算,把好你的关,不理他。”上面走不通了,麦克只好放软档。
后来这口井井下的情况非常复杂。麦克事后说出了心里话,说亏得我没同意上他们的振动筛,又没配件,不然到时候泥浆出了问题。再把设备换来换去,还真的要出大事了。
事儿还没完。有一次,泥浆房的砂泵不上浆了。除泥除砂是泥浆二级进化,不能停,修理时间也不能长。其实这个问题是很好解决的,卸下过渡法兰换个键就可以了。麦克却借机生事,非要把泵吊出来,全部拆卸搞大修。为了保证井下施工不受影响,我拒绝了。老哈还是更信任我,就按我说的,没用半个小时砂泵就搞好了,除泥除砂恢复正常。
这么折腾了好多次,麦克的盛气凌人最终把他自己孤立起来,大多数人都不搭理他了。麦克也开始了反思。
后来又碰上了一件事。该发工资的日子,阿克托别的老哈家属们去公司没拿上钱,工区几个工会小组长一碰头,不干了。没人在钻台上下钻,后车泥浆的人全跑了。不能正常钻进,要是出事,那损失不可估量。钻不能停啊!没办法,我们都扑了上去。后车一个,泥浆一个,剩下全部上钻台。
公司怕井下出事,妥协了,中午把钱给发了。老哈闹了一上午,中国人累了一上午。工作没有停,井下一切正常。这回,麦克从心里感激中国人,敬佩中国人:中国人够神的,五六个人照样把井打起来。
又经过多少次中国钻机的出色表现,多少次中国人的踏实工作,我们多少次迅速准确解决各种井下难题与设备的突发事故,麦克彻底服了。他再不去指责中国人与中国制造,后来,还和我成了朋友。
在恩巴工区我们当年打下的第一口井,哈方已经为我们在那里立了一个碑,一个友谊之碑。碑文上记载着:这是中国钻井队某年某日为哈萨克斯坦打下的第一口高产井。
中国钻井队曾在这里创造过辉煌。
今天中国的方方面面已迅速崛起。大型设备、大型吊装、船舶、桥梁、公路、高铁,直至大飞机、卫星空间站等等,中国制造已经赢得了世界的刮目相看,很多领域已跨入了世界一流先进水平。我深深为自己为这份事业曾贡献过一份力量而感到骄傲,也为我们的祖国的崛起和复兴而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