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整理照片的念头之后,就发现这是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我大概是从2003年开始用数码相机。之前是胶片洗印出来的照片,被放进一个个相册里,数量不少,但比起数码照片来说,那叫一个有限。
十年的数码照片,在电脑和移动硬盘里,堆得满坑满谷。原本是按拍摄时间建一个文件夹,从相机里倒出来,粗选一遍后一古脑扔进去,包括人物、风景、细节。这次要把它们分类摘出来,分类储存,精选之后标注上比较详细的文件名。这个工作其实当时就该做,懒的后果是现在看着照片发愣,除了知道拍摄时间,对拍摄地点常常是一头雾水。
我这次整理照片的首要任务是针对家人。那些所谓的“摄影作品”,在这次的任务中是闲片,摘出来先一古脑扔进一个待处理的文件夹里,以后再说了。
起这个念头的原因是去年年末的某一天去找一张旧照,突然翻到一年多前儿子的一组照片,那个拍摄时间让我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一年半前的照片呢?那个矮矮胖胖的小家伙跟现在这个高挑瘦削的小伙子之间,怎么会只差了一年半的时间?!这让我倏然心惊,意识到,家庭影像档案必须马上、立刻、赶紧着手建立,否则会有多少东西悄然湮没在时间的缝隙之中?!
苏珊·桑塔格在其《论摄影》一书中谈到家庭影像的作用,说,“通过照片,每个家庭建立起自己的肖像记事录——一套便利的影像库,它承担着见证该家庭连贯性的作用。
我每年总有不少的聚会、活动,还有旅行,一年积累下来照片不少;这几年我个人的留影越来越少。但就是这样,总有朋友们把拍我的照片发给我,于是也有不少的照片。如果把十年一头一尾的照片放在一起看,那种年华逝去的哀叹简直可以让人潸然泪下,但如果一年一年地挨着看,就完全看不到衰变的痕迹。
在这次整理照片的过程中,有很多我当时觉得十分粗陋的抓拍,经历了时间的摩挲之后,变得相当高级,当时的容貌、神情、周遭杂乱无序的环境,随手摁下快门时的简慢和偶然,在进入了时间之河后,被浸泡被揉搓,待再次拎出来就呈现出一种特别的韵味,你会知道,那是已经消失了的一去不复返的东西。
而当年那些看似呆板的正视镜头的留影,在时间的另一头为鸡,在时间的这一头成狗,鸡犬相望,直至老死,这种魔幻且无助的感觉实在让人很受刺激,很耐琢磨。在正规的摄影肖像语言中,正面直视镜头有一种庄重和坦率的意味,但我发现,待一段时间之后,这类所有直视镜头的传统意义上的留影,都比那些视线偏移镜头的照片呈现出更加荒凉的意味。它似乎有一种对当下的紧紧把握,有一种对永恒的渴望,而这一切的后面,是对消失的确认和追忆。苏珊·桑塔格说,“照片既是虚拟的现实,也是一份缺失的表征……它们是与另一个现实进行联系或对之要求的信物。”是的,照片就是时间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