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酿醉人。这个醉,不是烂醉,是暖醺,是从口鼻到肠胃再到心间的暖,醉,甜,舒泰。
冬日,阴冷的天色或和煦的日光里,一碗甜酒酿令人温暖,满足。素白的米粒包裹着两重截然不同又浑然一体的滋味,浓郁和温润。酒,火,明媚的阳光,棉,水,轻拂的柳丝。这样的香甜味道,你或许会想起善做甜酒酿的祖母和外婆;你或许会想起母亲和小孃孃,在某个夜晚或者午后为你煮的一碗酒酿小圆子,甚至还有几片年糕,卧着一枚吹弹欲破的水潽鸡蛋。这是母亲曾经为你做的夜点心,孃孃款待小客人的心意。还有酒酿小圆子、酒酿年糕汤、酒酿糟羊肉,别有一番风味,过年方可一见。
在我的家乡,老一辈的人将甜酒酿叫做“酒板”。一入深秋新糯米收上来,心急的人家就开始做“酒板”了。大人干活回来,嘴里干渴肚里乏饿,舀两勺酒板吃吃,口舌生津火气全消;小孩子放学回来,挖两勺解解馋。冬至前后,家家户户都已做上了酒板。新舂的糯米粉,开水一和就可以搓小圆子。落雨天或者赶上个客人顺脚过来,夜饭尚早,烧一锅酒酿小圆子最合适了,锅子里酒酿、小圆子翻滚着,敲两个鸡蛋,香甜味随着雾气缭绕满屋。青花瓷碗,一人一碗,两个水潽蛋自然是归客人的。浦东人好客、热情、实诚,满满一碗酒酿圆子水潽蛋,吃得客人浑身暖热打着饱嗝回转去。小孩子自然也吃得香甜满足,前胸后背暖乎乎。甜酒酿从大雪吃到春节里,春节过后,剩下的甜酒酿也就变成了米酒,再喝,那可真是要醉人的。
本地多种植圆糯,做甜酒酿圆糯米最好。乡下做甜酒酿,也是很热闹的一件事。糯米隔夜浸好,盛放酒酿的缸钵洗净晾干,糯米铺在蒸笼里,蒸好米饭即刻倾入竹匾,抖松,快速过一遍冷开水,待米饭微热不烫手,就可以拌酒药。一个小小的酒药丸大致可以做十斤米。均匀拌好酒药的糯米饭装入缸钵,捋平,中间用拳头摁个凹宕,加盖,拿老棉袄或者花被头包裹好给它保温。这一切,都要快速,温度的掌握是关键,米饭温度太高,酒曲里的根霉菌、酵母菌要烫死,酒酿就做不成功。保温的温度高了,酒酿要发过头,变酸;保温的温度低也不成,酒酿要做僵。所以,做甜酒酿是个手到心到的经验活。耐心等待三日,阿里巴巴芝麻开门,接盖,一股酒香甜味冲出来!一眼看去,酒酿糯白绵软,酒汁清亮。
做甜酒酿,是女人的事,忙碌、快乐又有些神秘,最终结果的好坏有经验,还有运气的成分。
乡间有一种长在河畔边的野生植物柳叶蓼,开的花可以用来做酒药,我们直接叫它酒药花。夏初,蓼草开穗状玫红米粒大小的花朵,采摘,与米粉混合,可制作酒药。记得我的祖母会做酒药,工序繁杂需要耐心细心,其他人都不会做,后来做甜酒酿,都是用市售的酒药了。
酒酿的香甜穿越一个个年代,从记忆到餐桌,依然温暖甜蜜着我们的身心。或许,我们也可以试着做一钵甜酒酿,传承老祖母的手艺,连接妈妈的心意,延续孩子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