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的父亲打小从宁波乡下到上海谋生,弄堂里人称“老宁波”。前几年得知我陪老母亲回故乡绍兴的事儿,触动了老人的回乡梦,老人毕竟将近60多年还未回过魂牵梦绕的家乡。作为知根知底的老邻居,我知道阿根的打算,他是想自己退休后好好地陪老爸到宁波乡下住上一阵子,和乡邻叙叙旧。可哪里想到老人的脑梗接二连三复发,阿根捏着老人的病情报告自言自语:不知老爸这心中的回乡梦还能圆吗?
我理解阿根的自责,缘于没能为老父亲回乡圆梦,在他心中的遗憾和伤痛。我更知道,梦想并不都是属于孩子和年轻人的专利。其实,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乡,像阿根父亲和我母亲这一代老人,他们对故乡浓得化不开的情结,是我们下一辈人难以想象的啊!
虽然已时隔近十年了,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我们把决定陪母亲“回乡走走”的消息告诉老人家时,她激动得像孩子般拍起了双手:我可以回老家看看了!
母亲“回家了”。当年我们在杭州转车向绍兴进发,原本担忧多病的母亲是否会晕车,没想到她一反常态,在车上兴高采烈地和老乡拉起了家常;抵达绍兴用过午餐,准备让旅途劳顿的母亲歇歇脚,可她执意要到位于府山的旧居转转,去看看儿时就读的小学和家门东头的水井。驱车来到旧居,大槐树下水井依旧,老人家兴致勃勃指点麻石条拼砌而成的圆圆的井身,像个导游给我们描述当年的记忆:水井前方是儿时玩耍的“大校场”,水井的北面就是读书的“小学校”……也许是母亲的叙说吸引了另一位与母亲年龄相仿的上海老太太,她们不约而同地一遍遍抚摸着井圈,俯视井底那泛着波光的井水,诉说儿时街坊的家人陈年往事,浓浓的乡音里,是旧居门前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是斑驳的木板床旁外婆的童谣,是田埂地头小脚丫留下的一串串脚印……
真是奇了怪了,在故乡的五天里,家人和我担心她衰老的躯体,却被她的一句“不累”轻轻地挡了回去。我惊叹故乡在老人心中沉甸甸的神奇分量,就像在旧居邂逅的上海老太太所言:家乡走一走,我们年轻了十岁。我信了!
阿根静静地听着我当年陪母亲回故乡的叙说,眼角溢出的泪花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作为同辈人,我知道这泪花是追悔,更是希望之光。我劝慰他,如今医学发达,相信梦想相信奇迹,你老父亲的病情一定会得到有效的控制,老人的故乡梦一定会成真。
父母在,同远游,是儿辈的幸运和福分,而织就人世间这一道最美丽温馨的风景线的第一责任人,责无旁贷是他(她)的儿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