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猝不及防地来，将天地间推向混沌的一片。人群开始撤退，鱼贯一般，将马路两旁的廊檐悉数占领。雨幕中，对面学校电子屏上一个大大的“静”字，似乎在提醒着人们，中考第一场语文测试正在举行。

　　站在走廊屋檐下避雨的家长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眼睛却总朝着对面不停地张望，看得出，都有些紧张。直到一只燕子掠过人群，几乎贴着人们的头顶，飞入廊檐下，我们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在廊檐一角，有一只燕子窝。

　　所有的目光，一齐聚集并且仰视。燕巢，搭在四面直角的水泥屋檐下，比起在树杈间建窝，难度自是增加。奇巧之处在于，燕子在三面墙壁交接地带，利用一根斜拉下来的电线，顺势而起，衔泥筑巢，支起一只遮风挡雨的巢来。巢如碗状，底端渐次收窄，与白色的电线相接，恰似一枝莲蓬，向壁而开。

　　安静下来的人们，渐渐听到了雏燕的呢喃叫声。一二三四，四只小家伙，在巢里探头张望，张开黄色的小嘴，仿佛在等待什么。俄顷，老燕子飞回，双爪捉住巢沿，身子斜贴窝外，动作娴熟地吐出口中的虫食。停顿两三秒功夫，一次喂食便告完成，旋即飞出廊檐，继续觅食。约摸三五分钟，另一只似曾相识的老燕归来，接着挨个吐纳喂养。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是晏几道在《临江仙》词里说的吧。早先读到这样的句子，立刻想到情爱与缠绵。可这两只燕子，一前一后，交替进出，只为给巢中幼鸟衔回一两只虫子。而对于檐下黑压压的人群，它们几乎视而不见——低空飞翔，一掠而过，在湿润的空气中捕虫捉食，回巢吐哺，甚至是单调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眼前的燕子，与诗词中的意境截然不一。

　　忽地一惊。小时候，我家乡下的老屋梁上，也住过两只这样的燕子，筑有一只温暖的巢穴。如今，老屋关门上锁，燕子早已不知所踪。我的父亲和母亲，随他们的四个孩子，一起进了城。四个孩子，各自有了家室居所。四个中年龄最小的我，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呢。

　　小雨不停歇，离交卷还有十几分钟时间，但屋檐下的家长们似乎等不及了。我们越过马路，来到考场门口，在雨中驻足迎候。千百张雨伞打开后，五颜六色，挤挤挨挨，仿佛千百朵花儿，次第开放。那些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伞，瞬间筑成了一道长长的人工廊檐…

　　我回头，看了看那廊檐下的燕子窝。又抬头，看着远处如燕子一般飞出来的学生们，仔细辨别，我的女儿就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