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七十余载,一部片长21分49秒、由16毫米摄影机拍摄、名为《延安之旅》的黑白无声纪录片,经过国内档案工作者多方努力,从欧洲远涉重洋回到诞生地,向人们展示抗战红色根据地的风采。而片中的延安风貌、毛泽东影像,则是目前所知最早期的视频资料之一,在国内展出后,立即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冰雪消融的崎岖山路上,满载货物的军用卡车在泥泞中颠簸,一不小心,车轮陷入泥泞动弹不得。车上的人不得不下车,找来人力畜力帮助拉动汽车;汽车发动马力拼死前行,车后的人赶忙拿着木槌敲打车轮,防止轮上粘着的泥土阻碍驱动,还将其垫在轮胎后边,以防止车轮倒溜。整个车队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步前行。
在上海市档案馆举办的展览中,大屏幕不断地播放着这些场景,它们来自一段黑白无声纪录片,那是瑞士记者博斯哈德首次延安之行所摄的《延安之旅》。视频情景生动直观,七十多年前,从西安行径往延安的沿途风貌,旅途的艰辛险阻一目了然。
说起它的由来,倒是颇有传奇色彩。
通往延安
1938年初,博斯哈德来到武汉,在史沫特莱的帮助下,见到周恩来,明确表示希望到延安采访。周恩来把此任务交给了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主任林伯渠。在林伯渠的安排下,博斯哈德与美国《芝加哥每日新闻》报记者阿·斯蒂尔一起,随八路军运输物资的车队前往延安,沿途经过三原、宜君、洛川、鄜县、甘泉等集镇,车队整整走了六天,超乎原先的想象。
相较众所周知的斯诺等美国记者,博斯哈德的名气并不大。不过,他不仅是一位优秀的文字记者,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摄影师,笔和相机就如同他的作战武器。不断在摄影师和新闻记者两个角色中互换的他,给当时的新闻报道吹来了一阵新风。《延安之旅》的视频就是他当年亲自拍摄的。
后来,他还在瑞士《新苏黎世报》上,以图文并茂的方式,报道了中国红色根据地和毛泽东的情况,以及日本侵华战争近况。并以西方视野,探究日军侵华战争的本质、发展演变的趋势,肯定延安是抗战希望、“下一代人心目中的麦加圣城”,凭借这些精彩的报道获得全球瞩目。
在中国的采访报道结束后,博斯哈德前往中东和美国,继续记者生涯。1953年,他在韩国发生了一次意外,因此不得不接受复杂的髋部骨折手术,从而结束了他的记者生涯。过了多年的退隐生活后,在西班牙托雷莫里诺斯,他过完自己83岁生日后不久逝世。他的侄子将他所留存下来的珍贵档案,捐献给了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现代历史档案馆,其中就有这部纪录片。
2011年4月,国际档案理事会城市和地区档案馆处执委会会议暨“绿色档案建筑”国际研讨会在上海召开。其间,参会的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现代历史档案馆副馆长丹尼尔,特地找到主持会议的上海市档案局(馆)长朱纪华,请求当众展示,并赠送该馆馆藏的纪录片《延安之旅》复制件。
“现如今,能发现些许上世纪30年代的活动影像,哪怕仅仅是几个镜头,就会在学界引起巨大轰动,因为实在是太过珍稀难得,而博斯哈德的这段如此完整的纪录片,对于延安抗战历史研究的学术价值非常之大。”上海师范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苏智良教授如是评价。
然而,由于年代久远,片中涉及的人物众多,许多细节的时间、地点、人物无从知晓。为了发掘、抢救其中蕴含的珍贵档案信息,2013年12月,上海市档案局(馆)决定调集研究力量对纪录片中的人物和场景进行考证。
以片子拍摄的准确地点为例,前往延安的旅途开始,一条湍急的河流挡住前行的道路,研究人员想当然地以为那是黄河,而走访了老延安李源后,才得出正确结论。“他们(博斯哈德)前往延安渡的河是洛河,并非黄河。”今年98岁的李源,当年曾在陕北公学学习,因为当时他在洛川县工作,对片中的场景非常熟悉,在仔细地观看了视频之后,如是回答。如此种种细节查证,不下百余处。
时间、地点、人物,情节,全部走访调研结束后,馆方的专业研究人员,配合此前收集到的延安之行手稿照片等相关档案资料,才得以将此行的诸多细节考证周全。
采访毛泽东
在《延安之旅》纪录片场景中,毛泽东身材修长,面目清癯。当时,他住在凤凰山麓吴家窑院里,正在撰写《论持久战》。窑院是当地特有的建筑,即在窑洞外再砌起一层围墙,形成大院。博斯哈德前去拜访时,毛泽东从窑洞出来,走出大院门口迎接,足见对博斯哈德此行的重视。因为长期在夜间工作的关系,毛泽东看上去有些疲倦和困意,不过他目光炯炯,神情坚定,让人印象深刻。
“这段场景,是目前已知最早拍摄延安根据地时期毛泽东的视频,”上海市音像资料馆规划部主任汪珉说,“此前,斯诺曾在1936年携带摄影机拍摄过毛泽东形象,不过那是在广安而非延安。”(明日请看C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