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天起,本报将连载由上海人民出版社近期将要出版的纪实文学作品《苏州河,黎明来敲门》。这是作家王唯铭“上海往事三部曲”的第二部,是上海市作家协会的重点作品。作者以其独特的视角在这本新作中向读者展开了一幅辽阔壮丽的历史画卷:新文明曙光的照射,民族工业的崛起,犹太难民的遭际,以及上海原住民的万般感受……在史实中演绎故事,在故事还原历史。让我们踏进这条母亲河,去感受、去体验作者的那份旷古情怀。
1.发生在苏州河岸
在一切发生之前,谁能够预料发生之后的所有事情?这就如同当一切发生还没有发生,谁又能够对后来的发生作出预言和判断?
是的,我说的是在一条河流两岸的所有发生。这条河,最初是个怎样的模样、怎样的状态,相信即使那些凭着上海前震旦纪以来地层不同沉积带而可以给出不同文明说法的考古学家,恐怕也无法清晰地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在时光如宇宙般的永恒移动中,这一条河先被叫做松江,或松陵江、笠泽江;随后,或许因为地处吴越文化的发祥之地,又被称为吴淞江;又随后,当中国这部雄奇兼杂诡秘的大历史推进到对大清国十分致命的1843年后,这条河的其中一部分,被叫做苏州河。
苏州河。是的,正是苏州河,这本书即将要在它的两岸铺展开种种上海往事,只是,在我充分地叙事之前,想要提醒读者的是,远在这条河被叫做苏州河、吴淞江或松江之前,它就被包容在一个更深广的文化中,也可以说被包容在一个更混沌的时空中。也因此,读者可以逻辑地提问:这条河究竟孕育在何时?它最终成形并流淌的又是怎样一个时空?
现在,叙事者与读者一起来作一个并非虚幻的穿越。
那时,岁月正悄然移除,四季有花开花落,依着自然的逻辑,依着人类远远还没有认识清楚的这颗星球的内在力量,这条河发育、壮大最终基本定形,倘若河水有灵,那么,在公元8世纪至11世纪这400多年间,理应目睹到在这块地域上中国历史其中一部分的潮涨潮落:公元751年,唐天宝十载,吴郡太守上奏伟大的唐王朝宫廷,后经朝廷批准,这片区域里有了华亭县,宽泛一点地说,可以把它看做上海历史的微弱开始;1277年,华亭县升府,次年改称松江府,松江这个地域即使不借助广富林文化在上海史中也当仁不让;而至元29年,也即公元1292年,上海县正式成立,尽管九华里长的城墙还要等到公元1553年倭寇血洗上海后才得以建造,但受松江府节制和管辖的上海县,我们可以将它看做上海史最明确的书写。
沧海桑田,星移斗转,在人们浑然不觉的时候,这条河日益地具备了它的独特气象,作为古太湖地区的三江之一,它随着太湖地区的缓慢成陆而不断地向东绵延:东晋时期,吴淞江的入海口还位于今日上海青浦区白鹤镇西北的沪渎村;到了唐代中期,也就数百年间,吴淞江的入海口却已然转移到了今日上海虹口区最北端的江湾镇以东;北宋时期,吴淞江的入海口又很突兀地转移至今日浦东高桥镇附近的南跄浦口,又过去了多少个春秋后,吴淞江的入海口最终由大跄浦口,也即今日吴淞口而奔向更为浩荡阔大的扬子江了。
历史没有清楚地记载将吴淞江叫作苏州河的那个西方人究竟是谁?但其时的西方人已经了然了这样一个事实:由吴淞江一路上溯可以抵达其时比上海还要来得富庶、繁华的苏州城!
苏州!苏州!苏州!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心中想着基督神学与大宗商品沿河迤逦而去时候的覆盖与铺展,激动之下,他们便将这条河叫做了苏州河,Soochow Creek。
还不止是简单地口头上这么一叫,1848年,当英国又一任领事阿礼国与上海的又一任道台麟桂在订立扩大租界协议时,吴淞江的上海这一段,长度为54公里的,便在那个文本中被正式地定名为苏州河。但依据日常习惯,上海原住民以北新泾为界,将吴淞江上游依然称作吴淞江,只是将北新泾以东的吴淞江下游才叫做苏州河。
一切将要发生,一切已经发生,发生的地点便在那条伟大的江与伟大的河的交汇处。
江,是黄浦江。河,是苏州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