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河上渡口因何而发生
在苏州河上的桥之后,我接着要说到的是渡口,是的,苏州河上的渡口,让河两岸百姓记忆深刻的地方,也是让他们的情感有悲喜交加的出口。某种意义上,桥梁显示的是农耕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过渡,它更多关涉的是工程意义和技术意义,而渡口,尽管也与技术、与工程有关,但更多关涉的却是感情意义或心理意义,它与每个身临其境的男女体验并将这样的体验反射出去有关,渡口呈现的是上海的人性。
先讲一下上海渡口产生于哪个时代。历史记叙,“宋元时期,吴淞江、黄浦江设有津渡”。所谓津渡就是渡口,是渡口的另一种说法而已。到那个在凤阳城起家并最后打下江山的朱家王朝的明代,上海一地,津渡日益增多;时光倏忽一转,到大清国嘉庆年间,上海地区的津渡已有上百个之多,景象蔚为壮观。
那么,那年、那时,嘉庆年间的津渡或渡口,又有怎样配置?引用历史说法,“每渡一般有渡船2条,渡夫数人,也有数条十数条的”;渡船有大小,或额载20人,或额载25人;均为木船,以摇橹居多,河道浅,用撑篙,还有拉渡,用于浅狭河段,以绳系在两岸,渡者拉绳牵船渡河。
现在,让我们进入到吴淞江渡口的具体历史吧。大致在16世纪中叶,吴淞江出现了渡口,到光绪元年,也就是1874年,“河口至北新泾近16公里河道,设渡口20余个。全部为手摇木船渡”。有两个渡口应该是上海最早的渡口,它们一个是乍浦路桥一边的头摆渡,另外一个是青浦白鹤的万狮渡口。
所有渡口,基本都奉行以下三种方式:义渡、官渡和私渡。所谓义渡,便是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年代产生的船渡。那时,渡口边上,一定先有已发家致富的乡绅存在,这乡绅,又经历了十分严格的四书五经训练,将儒教中的“仁、义、礼、智、信”当作了自己的信条,于是,便先捐出良田若干亩,又将捐出的若干亩良田上的产出,作为被雇佣的渡夫谋生之食,而渡夫则在风和日丽或风雨交加的日日夜夜,很勤恳很辛苦很任劳任怨地在渡口工作,不收分文。这样的船渡,表象是渡来回两岸的百姓,实质是精神层面上的“济世渡人”,此类船渡为义渡。所谓官渡,便是由官府出了银子,雇了渡夫,又由渡夫把两岸百姓来回输送的一种船渡。所谓私渡,那就是没有经过任何官方许可,渡夫自己将船在苏州河两岸摇将开来,让过河男女在两岸间来回,自己从中获取一点赢头小利的一种船渡。私渡又称为“野鸡渡”。
当社会由农耕而工业,人心由义勇而卑微,义渡成了天方夜谭,官渡的价格又居高不下,这时,上海原住民,基于从来的人性特点,便往往对野鸡渡情有独钟,因为它比官渡要便宜许多。不过,因了“野鸡”,渡夫乘机敲上一点竹杠是常有之事,晚清末期十分流行的竹枝词为此这样辛辣地咏叹:黄浦江中摆渡船,美人如漆亦堪怜,只他竹杠敲来惯,划到中央讲价钱。渡夫敲竹杠时将时机也掌握、拿捏得恰到好处,是到了河中央才讲价钱,而且往往是对“如漆美人”讲价钱,这时的女人多半只能听君便了,不然,河水急湍,江面宽阔,家中相公或如意郎君又在焦急等待,多给几文也就几文吧。敲竹杠的渡夫往往出现在黄浦江,那里江阔浪大,确有几分凶险。不似吴淞江河窄水静,再怎么敲竹杠,也是没有多少花头的,叙事者想。
虽说渡夫时有贪婪产生,但他们在渡船上的生活着实辛苦、心酸,有歌谣如此形容他们,“收入难收苞谷米,长年累月吃菜皮,大大小小穿破衣,棉絮铁皮补船底”,在这个意义上,很多的竹杠也不过是被生活压榨到无法透气时的喘一口气罢了。历史记载,苏松太兵备道道台大人曾设义渡局于上海南市的郎家桥,委派人员管理黄浦江上的渡口,而每条渡船都必须有一个执照,如同今日我们开的小车必须有行驶证,这证件一年调换一次。管理人员又在每月的月底召集各渡口渡夫头开例会一次,以各渡口执照之多寡,发给银元,这应是大清国的政府补贴了。所有这些举措似乎都只对黄浦江的渡口,苏州河上的20来个渡口又似乎被道台大人忽略了,那是因了晚清期的苏州河实在过于狭窄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