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部队
回到班里后,我和张继澜就脱下军装,换上农民穿的旧灰布长衫。领导还给了我一张良民证,没有照片,良民证上用了一个化名。第二天早上,趁战友们集中学习的时候,我们在交通员护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部队,踏上了回上海的路。我们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个老百姓的家里。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房主是个捉鱼的老头,但冬天不能捉鱼。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张床,被子很脏。晚上没地方睡,老头就把篾席拿出来铺在地上。盖的被子也没有,他就把渔网拿出来,给我们盖。我们的军大衣已经都上交了。我们两人睡觉时,穿着单薄的长衫,冷得睡不着。后来,我和张同志抱团取暖,抱在一起睡,可是背脊又冷得不行。整整一夜没好好睡。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四五点钟左右,老头起床,烧粥给我们吃。我们和他聊天。他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能来打仗?打仗是要吃苦的。我问他,你怎么就一个人?他说,家里人都被日本鬼子打死了,我现在连鱼都不能捉了。
到了早上六七点钟,我们喝了点薄粥,看到桌子上有一块饼,但我们不忍心吃,就饿着肚皮走了。当天,我们要赶到丹阳去。我们跟着交通员走山路,这要比走大路安全些。可是,就在我们爬上一座山,开始下山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队日本兵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我一下慌了。交通员却沉着地要我们两人分开往山上跑。我就拼命往山上跑,快要跑到山顶时,前面是一片竹林,我就飞快地钻进竹林,不料弄得竹林哗哗乱响。山下日本兵听到响声,就朝竹林开枪,而且还听到狼狗的狂吠声。我心想,竹林不能久留,马上就朝山顶的一块大石头跑去,那块石头呈“凹”字形,我就躲在“凹”进去的石缝里。没多久,就听到那只狼狗叫着追上来了。我想这下完了,它会闻着我味道追上来的。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到狼狗叫声越来越近,快要发现我时,突然之间天上下雪了。顿时狗的叫声没有了。我转身朝山顶那头看去,看到有一个头上戴铜盆帽,身穿长衫的人在山顶上快步走着,那条狼狗就朝那个人追上去了。我怕狼狗会跑回来发现我。我躲了一会儿,狼狗再也没回来。听到日本兵开了两枪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我已听不到日本兵的声音了,才探出身子往山下看,听到有些老百姓又哭又骂。我想肯定是日本兵抢了他们东西走了。这时,交通员和张继澜找到我。我问他们看到山顶上有人吗?他们都说没看到,也没见下雪。
我们下山以后,就进村庄。老百姓告诉我们,鬼子抢了他们的粮食、鸡、鸭、猪等。他们痛骂鬼子,终有一天会遭天杀的。他们还烧了几只米粉团子给我们吃,是菜团子。我们吃后休息了一会,再出发。我觉得我参加新四军,对我的写作有着很大的作用,后来我写的作品,都是抗日内容,是以沦陷区老百姓受苦受难的题材为主。
到了丹阳延陵镇后,交通员完成任务就返回部队了。我们都非常感谢交通员一路上尽心照顾、保护我们。我们说了一些感激他的话,他笑着听着,然后挥了挥手就走了。我们在延陵镇小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吃完早饭后,到丹阳买了票,下午就坐火车回上海。火车到昆山后,张继澜就下去了。从此,我与他就再未相见。张继澜一下车,就上来了一个日本兵,坐在我对面。他恶狠狠地看着我,问我要良民证。良民证上反正没照片,我这个时候又瘦又黑蛮像乡下人。他看了良民证后也就没说什么。但是我心里是紧张的。
一直到晚上,火车才到上海北站,我乘了电车回到家里。正好这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母亲正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此刻突然看见我站在她的面前,真是悲喜交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对着我左看右看,看了好长时间,总是觉得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她怀疑我不是去丹阳教书的,但又说不清楚。我二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帮我守住秘密,瞒住母亲。
回上海后,有一天二哥见我在家无所事事,很无聊,就劝我继续读书。可是当时正在放暑假,没地方读书。这样,我就在家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