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白死了
至于小白是怎么找到辛伟哥的,我不知道。我想偷偷去问小船哥,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可转念一想,也不行,我是和秦川拉了钩的,说话不算数不好,他发现又要揍我一顿了。就在我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小船哥说的时候,小船哥自己就知道这事了。因为小白死了。
那天傍晚,辛原哥一直在房上招鸽子,平时他只要晃一会儿竹竿,鸽子就全回来了,可是那天他在房上站了很久很久,听他奶奶说,所有的鸽子都回来了,甚至带回了别人家的,可就是没有小白。在我记忆中关于辛原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在那天留下的,北京灰暗的夜色里,瘦弱的他望着天空不停地挥动着竹竿,有种悲怆的执着。慢慢的,他的眼神散了,整个人都不如竹竿上拴的那块红布鲜艳有活气。
找到小白是在第二天早上。是何叔叔去倒土时发现的,我们院的人都过去看了,秦茜和我还哭了。小白是被人故意打死的,翅膀被剪断了,丢在墨绿色的铁皮垃圾桶里,白色的羽毛上沾染了灰,脏兮兮的。辛原哥写给辛伟哥的纸条被抽了出来,用图钉钉在了它的身上。
辛原哥小心翼翼地把小白从垃圾桶里拣出来,仿佛它还活着,会歪着头看着我们,咕咕地叫。辛原哥将它捧在怀里,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路过我和秦川时,他微微停了一下,我以为他会骂我们,因为只有我们知道小白的秘密,可是他没有,就那么默默地走了。
这事不是我们干的,我和秦川红了眼,疯了似的四处找凶手。秦川甚至和隔壁胡同的孩子打了一架,我还帮了忙,往那小孩的眼睛上扔了一把沙子。但还是没用,我们俩小屁孩没能找到一点凶手的影子,反倒因为打架的事分别挨了一顿揍。
那几天我才慢慢知道,辛原哥一直是被欺负的。他不像我,只被秦川一个人欺负。他被很多很多人欺负,有大人,有小孩,有同学,还有老师。虽然是辛伟哥犯了错,赎罪的却是他弟弟。我为辛原哥难受,也为小白难受,使劲大哭了一场。后来我和秦川一起叠了一只白色的纸鹤,悄悄放在原来小白的笼子里。可那纸鹤也没了,辛原哥把所有家伙什都送给了别人,他再也不养鸽子了。
没有了鸽子声的院子静悄悄的,小船哥早出晚归的脚步声却愈加清晰起来。我问过小船哥,他到底去了哪里,可他只是笑了笑,没回答我。晚上睡觉时我偷偷地想,没准小船哥是拥有神秘力量的战士,和秦川这种坏小子不一样,他可以变身,会用长剑,穿着金色铠甲,是能降服怪兽的圣斗士。他有要保护的公主,而那个公主没准就是我。做着这样的美梦,我真是睡觉都会笑出声来,院子里的大黄猫看不下去,总在我的屋顶上逮耗子,不把我吵醒不罢休。
那天放学,眼见小船哥拐向胡同另一头,我又在幻想自己是雅典娜了。正当我把小船哥代入处女座沙加的模样时,秦川用排路队的路旗一棍子打到我头上,这是他的老招数,我转身就用“让”字路牌回击,他跳开一步,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小船哥去哪儿了!你来不来看?”
我顿住,连忙乖巧地使劲点头,如果我有尾巴,肯定会欢快地摇晃起来。
“一袋粘牙糖!两块金币巧克力!”秦川丝毫不被我的谄媚迷惑,马上开始提条件。“行!”我咬牙切齿地答应。我守着秦川,眼睁睁地看他吃完一袋粘牙糖,两块巧克力。他格外可恶,吃得慢条斯理,嬉笑着看我在一旁坐立不安,表演够了才小声在我耳边说:“小船哥去吴大小姐家了。”“不可能!”我尖叫,一把揪住他,“骗子!还我粘牙糖!还我巧克力!”秦川仰起头,“不信现在就去看!”“走就走!见不着小船哥,你等着瞧!”
说秦川骗人,是因为谁都知道,我们这儿的小孩是不可能去吴大小姐家的。按理说,我们都应该管吴大小姐叫奶奶,她年纪和将军爷爷差不多大,是位老太太。可是,我们胡同里的人背地里都叫她吴大小姐,几代人下来,就这么称呼惯了。吴大小姐家里很有来头,她爷爷是天津著名的盐商,当年家财万贯,在京津两地都赫赫有名。她爸爸是家里的老四,常年在北京打理家族生意,我们胡同里的这处宅子,就是他在北京的府邸。不过据说在天津他是有大房太太的,这里只是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