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早春二月,是我阔别家乡四十年整。
1976年2月底,我被批准参军入伍。我和我们县五十余名应征青年,披红戴花,踏上从军报国的征程。到了新兵连第一天,大家觉得蛮新鲜,有米饭、白菜炒肉片。可第二天,就开始吃金黄的“窝窝头”,喝玉米糊。我们南方兵,从来没吃过这些粗粮,好像卡在嗓子眼,难以下咽。于是,大家把家里带来的饼干、糖果、罐头等食品,都拿出来共享,很快就扫光了。高强度的军训,体力消耗大,不得不吃窝窝头,渐渐地习惯了。
过了一个星期,要换洗衣服。在家我从没洗过衣,换洗的脏衣服一脱,往桶里一扔,都是奶奶和母亲洗的。到了新兵连,要自己动手。虽是初春,但在北方从地下井压出的水,双手伸进去,刺骨的痛,手指冻得发麻、僵硬。这时想到奶奶和母亲,止不住的泪水滴到脸盆里。
约过半月余,终于盼来了家里亲人的来信,大家喜出望外,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争相传看。自收到第一封家信,心里才渐渐安顿下来。很快,三个月的新训结束,到了5月30日分兵时,再起波澜。我清楚地记得,上海籍的十名女兵,其中有两人提前分配到广州第一军医大学。那天,凌晨二时,就听到女兵们的哭声。到了上午九时许,卡车来接她俩时,全班人相拥而泣,难舍难分。我是独自一人被分配到北京怀柔县山沟里一个工程连,老兵给我一天时间清洗被褥。新训期间,紧急集合、开大会、看电影,都要打背包。指挥员一声令下,不管地上多脏,背包一放就地而坐,现在该洗了。被褥洗后,拆下来的被罩、褥套,要重新缝上,用线固定住,以防滑脱。可是,这针线活从来没做过。我向老兵借来戒指似的顶针戴上,缝时用力不当,折断了好几根针,手指也被扎破直流血。在家时,纳鞋底、钉扣子、缝缝补补,都是奶奶的活。我想,这时奶奶要是在身边该多好啊!后来,还是老兵帮我把被褥缝好的。
初别家乡的滋味,是楚酸、苦涩的。只有远在异乡、远离亲人时才能体味到。一晃已过去了四十年,但这段记忆却仍刻骨铭心,犹如陈年老酒,时间愈久愈浓。雏鹰总有离巢时。有了这段经历,才能记住乡愁,懂得了对亲人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