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十多岁了,爱怀旧,怀旧就会想到故友。马平是我当年往来密切的故友,我常常想到他。我家离雕塑公园不远。每次孩子用轮椅推我到雕塑公园,总要经过山海关路的育才中学。每次经过育才中学,我便不能不想到他。
马平是我1942—1945年大夏大学的同学。他读教育系,我读中国文学系,教育系同学毕业后要当老师,就要选修其他系的课。马平选修中文系的课,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谈下来真是志同道合。他曾拿出本子给我看他写的新诗。我说很抱歉,新诗我兴趣不大,他就再没跟我谈过新诗。
马平是浦东人,他父亲在家乡大概经营棉花生意,和上海棉纺厂有联系,马平读书时就住在槟榔路(今安远路)一家棉纺厂的宿舍里,我去那里看过他。大学毕业后他到育才中学任教,住在校内,我经常去看他。日本投降后,上海民主运动高涨,育才中学的进步学生组织经常邀请民主人士到校演讲。我好几次在那里听到他们演讲,如郑振铎、田汉等,有一天晚上还听到郭沫若演讲,他口才太好了,我印象极深,他演讲时对听众说,我就在这里要求民主,有特务,出来好了!大家马上热烈鼓掌。
我和马平志同道合,是因为我们都追求进步,热爱党和毛主席。我们晚上常在我家一起读毛主席著作,互相讨论。早上看报读到解放军在东北解放什么大城市,我会跑到学校去告诉他喜讯。我们也曾约定一起探寻上海这个十里洋场,上四马路的王宝和去喝酒,跟喝酒的人聊天,也进过股票大楼,看看股票行买卖股票的情况。他还考虑写《李有才板话》那样的作品,我曾陪他到通联书店找过总编辑何公超同志。我结婚他给我做伴郎。他的夫人是我们的同学。之后马平换了许多所学校任教,又有了家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可是在“反右”期间,我突然听说马平竟被划为极右分子,到农村劳动改造。
可惜马平未能活到平反,就在劳改中去世了。
马平的夫人是香港一家著名雪茄烟行的少东。多年前我到香港看到这家雪茄烟行,曾进去问了一下,知道她半年住在香港,半年住在上海,而这时候正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