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长,其实没有做过乡长。老乡长是我爷爷的绰号,他是一个无比平凡的老头儿。
这个平凡的老头儿有着和其他老头儿一样的业余爱好,养猫遛狗下象棋打麻将。他是如此平凡的老头子,当我听说他小时候被土匪绑架的事情时,实在无法想象。“爷爷,听说你小时候被绑架过,真的假的?”“这还能假。”“为啥绑架一个小孩儿啊?”“要钱呗。”“咱们有钱?”“提着一篮子银元才把我赎回来。”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老乡长还是个小干部,在一个小地方,我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满怀敬畏之情。我总是希望可以在他家多作停留,不仅因为奶奶做饭好吃,还因为家里有《平凡的世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小二黑结婚》不同于课本的书籍。那时,总希望在他家里流连久一点。只是,他总会觉得小孩子吵闹得烦人,打发我们出去玩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需要我们了。
有一次,我和弟弟津津有味看着金庸武侠,爷爷忽然到来,他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的一只老沙发上,一动不动,坐成了天地间的一只老沙鸥。
坐了许久,他说:“有空了去爷爷家陪我下几盘棋”,蹒跚而去。
春节回家,帮老乡长一起打扫房间,他用抖得像筛糠的手翻出了很多站得笔直,坐得端正的陈年旧照。当看到他青年时期照片的时候,我惊呆了,他原来曾是个小鲜肉。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在整齐划一的两排人中,显得与众不同。“爷爷,你年轻时候还是个大帅哥呢。”
“是嘞不?”
“比大明星还帅。”
“现在又老又丑了。你现在是大忙人了,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了,我以为见不到你了。”说着就要流眼泪,这种仿佛我很重要的感觉让我不知所措,只有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他,“爷爷,你今年多大了?”
他说,“我今年85了,你奶奶87了。”我说,“你们还是姐弟恋呢。”我坐在他的旁边,却站在他的世界之外,胡思乱想。想起那个曾经是孩子的他,有粉嘟嘟的脸,几乎可以掐出水来。他无动于衷,乖巧地坐在小小的在家塾里,摇头晃脑地诵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拼命地摇晃他的肩膀,对他吼叫,“慢慢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