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重落魔窟
一天早晨,马匪将我们集中在修道院前的空地上,一个军官恶狠狠地说:“共匪,你们听着,从今天起,你们抬我们受伤的兄弟去西宁。如果谁不老实,想逃跑,那就砍他的脑袋!”匪军官说完,抽出马刀在晨光下舞了几舞。于是,我们4人一组,用担架抬一名马匪伤员,马匪骑兵则在旁边监视。那时,我们的头发又脏又长、脸色苍白,衣服破成条条片片,人虚弱不堪,真比叫花子还叫花子啊!我本来体质就差,自己走路都很累,又怎么抬得动担架呢?何况,我觉得干这事有损气节,走了没几步我心一横,心想宁可被杀死,也不抬马匪了,遂对马匪骑兵说:“我抬不动了。”马匪一听,口里骂着,挥起鞭子向我猛抽。鞭子雨点般落在身上,钻心似的疼,我气得干脆躺在地上闭上眼,随便马匪怎么处置吧。马匪见状,只好去抓了一个老百姓替我的缺,叫我跟在队伍后面走。
晚上,队伍到了一个大庄子,马匪将我单独关了,怕我们集体逃跑。第二天,马匪又叫我抬,我仍然不答应,那个马匪暴跳如雷,睁着一对绿兮兮的鼠眼,操起一根木棒,大骂道:“好厉害的共匪!”便向我一阵猛打。顿时,我浑身凸起一个个青疙瘩,我怒目圆睁,站在地上岿然不动。马匪见我不怕死,棒子举在半空不敢落下,忽地转身,又去抓老百姓了。
我乘马匪远去,立即往旁边一闪,向村子旁一条小泥路飞跑,见前面有条沟,纵身跃了下去。在沟里,我可以观察马匪的动静,而他们看不到我。我灵机一动,假装大便,如果被马匪发现,就有话说了。我蹲在沟里半个小时左右,见队伍消失了,立即呼地站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禁仰望苍天,哭着说:“党啊,我一定要回到陕北去!”
这个地方天空灰蒙蒙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我正焦急,忽然见到一点太阳光,遂判断出了方向,一溜烟沿着山坡的羊肠小道走。走了很长一段路,始终见不到房子,偶尔遇上几个看山、放羊的人。到了晚上,我饿得实在走不动了,便找到一个羊圈钻了进去。4月的西北,依然春寒料峭,我在羊圈里被呜呜呼叫的西北风吹得浑身颤抖,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天明。
醒来我揉揉眼睛,发现山坡上有一个小茅棚,就半爬半走地到了棚子前,里面走出一个浑身衣裳打补丁、满头白发的慈祥老太太,她见我这副模样,便问道:“娃子呀,你打哪儿来?”
“老大娘,”我谨慎地回答,“我是要饭的,请您开开恩,给点东西吃吃吧。”
其实,老太太知道我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红军,她颤抖着拿出了几颗土豆和剩饭,递到我的手中,我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老太太抹着泪说:“可怜的娃子,快吃吧,吃了快跑,我这儿不能留你呀!”当时马步芳、马步青下过告示:凡是收留红军的,全家斩首。因而,老百姓不敢收留我们。就这样,我晓行夜宿,穿山路、睡羊圈、讨饭吃,一个星期后到了凉州地界。
一天下午,我在一座荒山包前碰到了一位也是被俘后逃出来的西路军战士,我们一阵欣喜,加快步子向前跑,来到了一条大河前。那河较宽,浑浊的泥浆水潺潺地流着,咱们不知河水深浅,不敢蹚水过河。这时,河对岸有一个庄稼人挽了裤脚,下河蹚过来了,原来西北干旱,河都不深的。我们马上蹚水过去,来到一个大庄子前,这庄子像个小城堡,为清代建筑,乃入凉州的一个关卡。我们刚要过关,斜刺里窜出几条彪形大汉,一齐拔出手枪对准我们,为首的吆喝道:“好大胆的共匪,你们逃得了吗?”原来这伙人是马匪便衣,专门守在这儿伏击逃跑的西路军将士。他们疯狂地扑过来,把我们五花大绑押往凉州,重又落进了魔窟。
远远地,我望到了凉州的古老城头,一只苍鹰在城楼上空盘旋,更加严峻的考验又开始了。
凉州古时名武威,西汉大将军霍去病在河西走廊打败匈奴后在此建郡县,意谓汉武帝的军威至此。此乃古丝绸之路上,扼东西交通之咽喉的战略要冲,自古以来战争不断,唐朝安史之乱、薛丁山征西,宋朝西夏兵犯边廷等,均在这西凉点燃过狼烟,现为马步青的大本营。
我们进入凉州城前,马匪将我俩分开,关在一所小学里。第二天,送进城里的大监狱,那儿已经关了500多名西路军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