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突然响起一阵呼叫声

　　爸爸的头发有些稀疏，似乎有点谢顶。怪了，才三十岁不到就这样，多半是溢脂性脱发。我年轻时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四十岁以后就差不多变秃头了，估计有遗传，有家族史。

　　他俩像是在谈工作。

　　“漾外确实不方便，什么配套都没有。”这是爸爸的声音，他说的漾外是青漾江把滨海分隔成两块中的一块，靠海的这一边。

　　“漾外大部分是农村，得一步步来。要发展到漾里的水平，我看三五十年是要的，也许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旁边的小伙子说道。

　　漾里是滨海这个省会城市，也是全省最发达、最繁华的地方，据史书记载已经发展了七百多年。

　　我听了不禁频频点头。他这个判断不无道理，就我的观察和判断，四十年后的漾外还是比漾里要落后一些，尽管农村已不复见，面貌大有改观，但城市交通、商业设施、客流密度仍旧稍逊一筹。但他这么年轻，这辈子应该能看到漾外超越漾里吧！

　　“小关，你还是太乐观了。我看至少要七十年到一百年。”爸爸的水平不咋样。

　　“我们运气怎么这么差，都在漾外上班。”小关一声叹息。

　　“得了，你运气还差，才三十二岁就当上了站长。”爸爸有点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小关笑了起来：“小李，你不知道，石桂门可不好弄，客流太大，人太多，估计是北码头的五倍以上。”他说的石桂门和北码头都是轮渡站，位于青漾江漾外这一侧。

　　印象中爸爸是在轮渡公司工作的，一直到退休，我家后来北塘河路的房子就是爸爸单位给分的。听小关口气，他也在轮渡公司上班，似乎还是石桂门轮渡站的站长，进步比爸爸快。记得爸爸也在石桂门轮渡站待过，不过早前在北码头干了很长时间，应该就是现在。北码头那里路太远，还隔着一条青漾江，爸爸可真不容易。

　　“救命啊，救命啊！”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呼叫声，声音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男孩子的声音，而且不是一个。爸爸和小关腾地站起身来，赶紧循声往小漾河边跑。我也噌地蹿了出去。

　　虽然天色有点暗，但我看得很清楚，小漾河里有几个身影在拼命挣扎。不好，起浪了，青漾江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入，小漾河里现出很多漩涡。这些小孩子肯定是瞒着大人来这里游泳，真是不听话。

　　“救命啊，救……”呼叫声再度响起，但戛然而止。爸爸和小关二话不说，纵身跃入水中。

　　我蹲在岸堤上，焦急万分，既为那几个孩子忧心，也为爸爸和小关忧心，不知道他俩水性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青漾江是滨海的母亲河，小漾河是青漾江的支流，这一江一河里，每年都有溺水而亡的，跳江自杀的是少数，更多是夏天游野泳溺亡的，其中小孩子居多，也许是因为暑假里没人管，就容易闯祸。尽管政府三令五申，“禁止游泳”的牌子插了不少，但收效甚微，溺亡事件依旧频发，校园安全教育存在薄弱环节，大人监护不力也是问题。

　　水里的大人、小孩都在挣扎，漩涡比想象得更加凶险。附近怎么没有其他人，两边岸堤上寂静得可怕。我喵喵直叫，周围也没有动静，只听到河水涌动的声音。我发现水中人影越来越少，刚才似乎还有好几个人影，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不见了，爸爸去哪里去了？我急得快哭出来了。剩下的两个人影，一个是小关，另一个看着像是一个小孩，小关拽着他的手臂，正拼命游往岸堤。

　　突然，爸爸从水里钻了出来，原来他在水下推着那个小孩。我喜极而泣，两行热泪滴在胡须上。没事，爸爸没事，他是安全的。

　　爸爸和小关是英雄，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成功，小漾河上恢复了平静，潮水还在涌入，漩涡仍在打转，但河里已没有人影。

　　他们三个湿漉漉地上岸，趴在岸堤边累得气喘吁吁。喘好气，爸爸和小关拼命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