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我站在那片麦田里，做梦都没有想到，它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新的所在。”雄安新区成立后，一个容县人写的微信文章在当地被广泛转发。雄县街头很快就出现了各种祝贺条幅。

　　新区的第一周，当地人依然沉浸在惊喜和对未来不确定的复杂情绪中，而新区的工作已经切换到“雄安速度”——

　　4月4日，容城县奥威国际大酒店，新设立的河北雄安新区筹备工作委员会临时党委完成入驻，当晚，筹委会就对外宣布依法严厉打击各种违法售房、购房行为；4月6日，军工央企中船重工宣布迁企入畿，以实际行动呼应雄安新区建设发展……

　　中国的春天不乏振奋人心的故事，比如1980年的深圳、1990年的浦东，2017年，故事主角是雄安。

　　雄安之城，充满期待

　　安新县双隆商厦，雄安三县中唯一共有的大型商业体，商厦的一楼，混杂着零食摊、贴膜小贩和苹果经销商，老凤祥和晨光文具也相隔不远。商厦位于安新县城的主干道，两侧的商铺，最多的是卖农机的，以及早已经被贴封条摘牌的房产中介。

　　没成立新区之前，这里就是冀中南典型的小县城，被时代裹挟着前行，却与100公里之外的北京、天津处于“断崖式”的不同跑道。　　  

　　智能手机在安新早已经普及，也带来了沟通和生活方式的巨变，安新县城内也流行在线支付，哪怕路边小摊贩也都支持微信。虽然还没有正规的出租车，但一些板的（三轮车）司机虽然微信没有绑定身份证和银行卡，但也都愿意用微信支付，“存在零钱里也能用嘛。”

　　容城是“服装之都”，大街上不时会看到顺丰、圆通的快递小哥，尽管商业不发达，但京东和美团这样的大公司还是实现了渠道下沉，“容城的外卖订单一天在1000个上下，新区成立这一周，增长了近四成。”一个美团外卖的小哥告诉记者。

　　雄县在三县中经济基础最好，却也最焦虑，因为塑料包装、化工这些最挣钱的主业，大多依然采取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中小作坊模式。在雄县县城内，到处可见塑料薄膜的销售公司，而周围的小村镇则各有所长，已经形成了相当的产业配套布局，被一些业内人士称为“北方塑料生产中心”。雄县的塑料包装业有企业2700多家，从业人员5万余人，年产值112.5亿元。

　　2016年，雄县县城相继开出了第一家咖啡厅和第一家酒吧，酒吧名叫FEELING，夜色中蓝色的英文招牌格外醒目。雄县县城内唯一一家电影院也开始引进首轮电影，“院线跟北京同步”一度成为去年雄县最大的新闻，清明假期第二天下午场播放《非凡任务》，上座率超过80%。

　　新区现在最洋气的是白洋淀区域，记者看到一片区规划高端的别墅楼盘。一改县城中“乡土”风格，洋气的联排和独栋，还有物业执勤站岗。房价自然也是三县最高，新区成立前的均价已经超过4万，而且无房可售，看客只能登记等二期开盘。

　　清明假期，白洋淀景区迎来了历史上最大的客流，过去每年六七月份荷花盛开才是白洋淀最好的季节，但今年4月初这里已经有不少人。景区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平时的人大概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

　　白洋淀边的宋庄村，芦苇依然枯黄，村边的柳树却早已吐出鲜绿的嫩芽，冰层刚刚消融，修船的工匠们吆喝着把船推入冰冷的春水中，放鸭子的大篷船也驶出了村子，在靠近堤岸的浅水域扎下圈。这里的人们并不热衷新区的话题，“这是国家的大事，咱的生活还要继续，该干嘛干嘛。”

　　雄安之人，有喜有愁

　　容城县的白洋淀站，是新区三县目前唯一的火车站，只是现在还没有北京直达的列车，从容城县到北京，需要乘坐K2285次（白洋淀-霸州西）再转乘Y501（霸州-北京西）。路上至少3个小时，新区成立后，很多经常坐火车的人第一个想到，“如果和北京通了高铁，110公里，半小时以内就能到了。”

　　白洋淀站距离容城县城5分钟车程，清明期间每班列车都满载，车站门前停满了“板的”，58岁的宋福泉是其中的一个“的哥”，“板的”就是容城的出租车，四四方方、五颜六色、三个轮子，靠电力驱动。“过去五一之后才是‘旺季’，都是来白洋淀看荷花的，生意好的时候每个月能挣两千。”新区成立第二天，宋福泉就将“起步价”从5元上调到8元，每天车站和酒店来回跑，三天挣了超过300。

　　宋福泉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4亩地。现在靠着4亩地上的收成和电瓶车拉活维生。“也没啥太高的要求，所以过得还算说得过去。”新区成立后，儿子女儿都赶了回来，但都只待了两天就走了，“新区对年轻人是机会，如果新区成立了，在外地打工的孩子们说不定就能回家工作，那样该多好。”

　　宋福泉自己则对未来比较迷茫，“种了一辈子地，住了一辈子平房，以后如果离开土地搬进楼房，真不知道要做点啥。”

　　新区数天的采访中，记者遇到最兴奋的一个人，是安新县地方志办公室的主任黄启明，说是主任，其实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平日里他的工作就是看书读报，标准的“闲差”，新区成立后，他这里却宾客盈门，每天都有同事来听他“讲政策”，“上世纪80年代，京津冀一体化成为国家战略；2014年，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时强调‘加强环渤海及京津冀地区经济协作’；这一次，国家把它提到重要国家战略的位置。”

　　这些天，黄启明都在上网找上海浦东和深圳的照片，他去过一次陆家嘴，朋友圈的背景照片是东方明珠。工作中刷足了存在感，“钱途”却迷茫起来，黄启明家开了一家小型羽绒厂，“这样的厂子在安新有几百家”，靠着家族的羽绒服生意，他去年在县城买了房。“现在这个厂肯定是保不住了，因为定位不符合，深圳、浦东肯定没有这样的工厂。”他的姐姐已经在外地选好了新的厂址，只要政策下来就关厂，“就是不知道补偿多少钱”。

　　雄安之“题”，治污为先

　　“千年大计”为何选址雄安新区？面积数百平方公里的白洋淀是重要原因，根据规划雄安新区要“打造水城共融的生态城市”，要实现“水城共融”，这无疑离不开白洋淀。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组长徐匡迪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表示，“新区开发建设要以保护和修复白洋淀生态功能为前提，白洋淀生态修复也离不开整个流域的生态环境改善。”

　　整个白洋淀85%的水域在安新县境内，记者来到安新县，走访多个乡村，春意盎然的白洋淀，首先要做的依然是摆脱重度污染的困境。

　　4月的白洋淀，汪洋浩淼，势连天际，依然枯黄的芦苇和岸边吐着新绿的树木，构成一幅绝美的早春图。

　　366平方公里水域星罗棋布着143个淀、3700条沟壕，如果按照白洋淀景区游览船的路线，水清草长，你或许根本不会相信这里的水质是重度污染，“近些年的治理，白洋淀正淀的水质确实好了很多”，渔民宋卫宝说。

　　但另一个现实是，2016年11月河北省环保厅公布的最新水质报告，白洋淀水质为劣Ⅴ类，重度污染。去年8月，白洋淀大面积死鱼事件曾引发社会高度关注。

　　安新县大张庄，偏居于白洋淀的一隅，三面环水。乡道路口，横亘着“中国羽绒之乡”6个大字，来到宋庄村，记者搭乘宋卫宝的渔船，“嘟嘟嘟”驶向白洋淀的深处。记者看到，多个沟壕被垃圾包围，水面上漂浮着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和生活废弃物，有些渔船甚至变成“拾荒船”。

　　根据保定市的官方发布，近年来已经投入5亿元，在白洋淀45个淀区村实施污水处理、垃圾处理、厕所改造，生活污水收集处理率达90%以上，然而这些还不足以消灭附近工厂和村民的“主动污染”。

　　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这个流域工农业迅速发展，人口急剧增加，各种污染物大量排放，使白洋淀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干淀化趋势明显。1983年至1988年连续5年干淀，湖面几乎消失，渔民改当了农民，村庄只能打井开采地下水过活。白洋淀面临着生死危机。这些年来，水利部和河北省每年都要花上几千万元，以每立方水好几毛钱的费用，跨流域从其他水库调水补给白洋淀，才避免了白洋淀完全干涸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