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鲁迅且踏句凑成一绝》:“且踏春阳过板桥,青山白水两迢迢。流年又在鸡鸣里,信宿行舟梦半销。”
鲁迅先生二十岁时,应了报纸上的征诗启事,步韵写了《惜花四律》,其中一句是:“且踏春阳过板桥”。差不多也是二十岁,我读到了它,顿时心生喜欢。后来到了百草园。立在午后的阳光里,花草鸟虫,纷纷纭纭,整个园子静静的,只有鲁迅的诗文被心读出声来。鲁迅也曾年少。迅哥儿的境遇,曾经真好。
可叹人际飘蓬,我不如迅哥儿。想起儿时,遇见“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样的好句子,读起来好爽,心情却很失落。鸡鸣、茅店、月,还有人迹、板桥、霜,这样的好境遇,一个也遇不见。而迅哥儿,一定都见过。“且踏春阳过板桥”,很温文地,说的就是有关他的遇见。
今天有幸了。赶个事儿去,难得早起早出门。沿着华亭湖畔走,无意间踏过了一座座铺满了春阳的旧板桥。真没想到,数十年后,移居城外安度余生了,还能补上儿时失落的人间好境遇。
板桥上的薄霜,已有人迹。一些鸟儿,烂漫的叫声,透过嫰绿的流水和柳条,落在板桥上。这里是都市的前世,民风和山水古朴,鱼鸟和文字古艳。所谓九峰,山都不大,却是风骨宛然。所谓三泖,已然漫漶,却是水气琳琅,流水像掌纹和叶脉那样,静流清远。山边有茅店,水中有月色。今生今世,转眼里改变了几千年,只是,“且踏春阳过板桥”这样的境遇,总是人间好境遇。人有许多可以。可以很物质,可以很网络,可以很高冷,甚至可以很无情。只是,人还有些不可以的。譬如不可以没有春阳和板桥。
且踏春阳过板桥,遇见的还有青山和白水。所谓仁者爱山,智者乐水。这里是东海边上,从西边千里涌来的山势,到这里已然平缓和平息了。这里所有的九峰三泖,除了美名,如作为山和水看,可能看到的,也就是看山看水人自身的仁和智了。难得的是,这里的看山看水人,数千年来,还真是看出了自身的仁和智的。火烧连营七百里的书生陆逊,可算是智者吧。画画提出了南北宗的董其昌,也该是智者。写了《文赋》,为官清正的二陆兄弟,为着民族和家国,死而后已的夏家父子、陈子龙,当然是志士仁人。还有黄道婆,衣被天下,慈母般的大爱,也是大仁之人。他们都曾经踏过这里的春阳和板桥的。
春阳、板桥,还听到了鸡鸣声。感觉这鸡鸣很长、很安然,好听。东汉末年,曹操步出东门行,惨然写过“千里无鸡鸣”这样的诗句。家国危亡,这五个字即可说尽。可见鸡鸣,其实是平安,是吉兆。
听到了鸡鸣,春阳暖和了起来,安睡一宿的舟子,安然的清梦醒了大半了吧?尘世的人们,其实也都是这样的舟子。期待鸡鸣,踏过春阳和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