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因高调鼓吹“组建欧洲军团”而受到美国的攻击，进而引发一系列“站队式”争论。其实，基于“多国联合”理念组建欧洲军团，对于欧洲各国军人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并非什么新鲜事。本文作者曾在法国最高军事学府——三军防务学院（CID）深造过，那里的办学理念就定位在打造“欧洲联合防务基石”，每年所招收的320多名军官学员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欧洲，用本文作者的话说，这就叫“我手握你手”。

　　用“联合意识”办学

　　我所亲历的学院开学典礼上，院长F陆军少将走上台劈头就说：“我这个地方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各位在座的学员可能会说自己是凭本事冲破多道遴选才跨进这个大门。而我要说的是，即便你们再聪明，再有实力，特别是对于某些外国军官学员来讲，如果我看不到你们具备‘联合’潜质，我绝不会允许你们踏进这所法军最高学府，因为我可不想让一群没有‘联合’意识的脑残玷污了我的学院！”这位孔武的将军说出一席“孔武”的讲话，在随后的治学中更得到“孔武”的印证。

　　的确，该校正是用“联合意识”办学，最引人注目的做法之一是专设德、英、西、美四国教官编制。要知道，三军防务学院贵为法国的“国防大学”，它的教官编制相当金贵，简直是“三个萝卜一个坑”。四国定期派遣经验丰富的高级军官担任该院教官，不但全面参与日常教学，还指导联合演习。比如我在学院参加过的某年度“Coalition”演习，就是由德国海军中校W教官担纲总导演。

　　学院教育长D空军准将指出，学院旨在将学员培养成为“其所属军兵种各级参谋部或其他实施国防政策各级机构的主官”，“培养打赢明天战争的军事将领”。他表示，教师非常重视培养学员对世界性科技进步与发展引发军事变革的前瞻力，以及“作为未来军事领袖在国际社会领域内解决安全防务问题的联合意识”。这一理念，实质上就为欧洲军团的组建铺垫了“联合意识”之路。

　　“打仗到处都要联合”

　　组建欧洲军团，说白了，就是欧盟成员国出钱出力出兵，联合抗击欧洲以外的威胁，或联合对欧洲安全威胁实施武力干预，核心就是“盟国或多国联合”理念。

　　学院大致一年里组织七场演习，有五场是各国学员全体参与的演习，即“Eclair 1”“Eclair 2”“Coalition”“Celtique”和“DETERMINED INVADER”，演习主题均为法国独自或法国同若干盟国联合出兵，以本国多军种（在他国支援保障下）或多国多军种联合作战方式干预他国事务，达成保护法国侨民和法国及盟国的地区利益目的。剩下的两场中，一场是专门为欧盟国家学员组织的计算机辅助演习（CAX），还有一场是欧洲多国多军种专题联合演习（CJEX）。

　　有一年，学院为了组织CJEX演习，邀请英国、德国和西班牙军事代表团与法军学员一道展开对抗演练。结束时，学院宴请三国代表团成员，并在各国学员中召集志愿者作陪，院长指名要我参加宴会。谈到欧洲共同防御话题时，一名英国空军中校说：“对欧洲国家来说，政治上并无原则性矛盾，若在军事上彼此联合，组成具有实际意义上的‘联合干预部队’，会有利于维护领土不大，防御纵深短浅，军队规模有限的欧洲国家长远利益”。他的话得到法、西、比、意等国军官的认同，连中立国瑞士的空军中校M也点头称是。

　　我所在的学院A系主任L是法国陆军准将，他曾去黎巴嫩维和一年，富有实战经验。他喜欢用“operation”（作战行动）一词解释欧洲军队的“联合”理念。他表示，不要说法军，哪怕是西欧各国军队，一说到“operation” “guerre”（战争），就会明白这是“interalliees”（盟国间）或“multinationals”（多国间）的行动，根本不会单纯考虑“operation”“guerre”只属于本国本军的“interarmes”（兵种间）或“interarmees”（军种间）。他一再强调：“打仗到处都要联合！”

　　美军学员C空军中校也说过，即便是超级大国美国在海外作战，也需要盟国提供各种形式的支持。“在现代战争中，一国一军作战绝不可取！……当然喽，联手打仗，利益均沾，费用也均摊嘛！”他嘿嘿一笑。

　　法德不再战

　　学院年度教学计划中有一项十分重要的内容：任何法国和欧盟国家学员均可申请到欧盟各国军队主要机关见习一周。我的“binome”（搭档）是法国空军少校F，他是个很有头脑的战斗机飞行员，一天上午，外请讲座还没结束，他说要赶TGV（高速列车）去西班牙空军参谋部见习，便匆匆离场。一周后，我居然看见他回到学院，正同两个西班牙学员认真地交流着：“我个人认为你们的飞行训练还存在着这样一个问题……” 

　　而在参观法军总参谋部核心部门——作战规划控制中心（CPCO）时，我惊讶地看到数名德军学员被允许在这里见习，于是我询问学员队长、法军空军上校L：“德国在二战中打败过法国。如今，德军学员被允许进入法军CPCO，万一将来……”“法德不再战！欧洲不再战！”L上校回答毫不迟疑。他随后补充道：“我们也能够进入德军核心机构见习呀！” 

　　学院A系B班学员、德国陆军少校鲁道夫也表示，法德不再战，欧洲不再战，已深入人心，“德法联手对欧洲防务具有关键作用，德法若能与更多欧洲国家组建强大的军事力量，不但使欧洲国家间不再有战争，而且对维护欧洲稳定和世界和平发挥作用”。

　　在我看来，尽管前方道路尚显曲折，但欧洲军团实际是众多欧洲国家秉承“我手握你手”理念，为不久的将来构建新型欧洲共同防御的目标方向。难怪学院院长一再强调，要紧密结合世界最新军事动态和军事技术、理论，时刻站在军种参谋部乃至总参谋部的高度，从战略战役的层次思考法国国防和欧洲共同防御问题，不能只看到“我们的六边形（指法国）”，要着眼维护整个欧洲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和利益，要力争“imaginer et voir loin et plus loin！”（想得远些，看得远些，再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