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打电话说:“我把女儿的手机摔了,支离破碎!”关切地追问原因,她不管不顾地自说自话:“我一向节俭,但这次必须摔。”顿了一下,表妹才道出原委:女儿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后,在班里一直拔尖。她是开明的母亲,专门送女儿一部手机,并约法三章:每周可以玩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一律关机,仅作闹钟使用。临近暑假,女儿一不小心玩了半天。被发现后,不仅强词夺理,还编造种种拙劣的借口。她当即决定奋力毁灭这部手机,作为对女儿最严厉的警醒和震慑。她说明情况后,又情不自禁地发来微信求教:那部手机残骸怎么处理?我当即建议:把它收起来,工工整整地保存好,作为女儿的成长物证!
我家女儿现在是一名大学生了。我们保留着她十几年来的各种“成长物证”:写给我们的悔过书,致歉信,曾经由她亲手打破的一只时钟,我们亲手撕毁的作业本。当然,还有她获得的各种奖状、奖章和证书,发表过文章的样报,等等。它们是女儿成长最好的见证。
女儿三岁那年,一个冬天的晚上,她一觉醒来,和陪她的小姨闹个不休。我们闻讯赶到家时,她竟在床上跳起来,光着小脚丫破口大骂。女儿读幼儿园才半年,什么时候学会了爆粗口?第二天,她老老实实地写了一纸检讨书。那些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下的硕大的字迹,伴着很多拼音,看得出她是诚心诚意地认错了。这份写在双线拼音纸上的文档,成了她成长路上的第一份悔过物证。
此后,她一直阳光快乐、专注认真,独立努力。但漫长的成长路上,仍有坎坷和分心,更有过无厘头的蛮不讲理。最终,在我们的柔情大棒呵斥之下,都化作了一份份纠错物证,被我们立此为据,存档记录。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向女儿展示了这满满一箱的成长物证。女儿轻轻地搂住妈妈的肩头,红了眼圈。那一刻,我们知道,女儿真的长大了,再也不需要证明。
记得小时候,母亲为我专门准备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桑条,它高高地藏在堂屋窗棂的最上方。每当我撒泼耍赖,母亲总是不动声色,从外面拉起我的手,在邻居们善意的起哄声中,径直奔向那个小小胡同口。取下桑条的那一瞬间,我一个激灵,马上回归理性,再次变回温良谦恭的少年。这根桑条一直被珍藏着。
我成婚后,母亲向妻子展示这根刑具物证,面授机宜:桑木蓬蓬松松,不杀不成材!妻子也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她当然听得懂这句土话。桑木树苗总是蓬蓬勃勃地四散长开去,只有把那些枝枝丫丫乱窜的叶啊杈啊,全都清理干净,它才可能向着成材的方向生长。那根让我触目惊心的桑条,彼时彼刻看来,却泛着温润的光泽。我也曾试图把它偷偷地扔掉,但是,法在那里,理在那里,规矩方圆就在那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父母,还有已经做了父母的我们和表妹,都是执法者。法度一直被传承,才支撑起有方有圆的空间。我们手里都握着一个“爱”的利器,或奋力一挥,或怒斥一摔;那双手,粗粝,但一定带着温度。
建议给每个孩子都设立一个小小的档案,那里包含着各式各样的成长物证。成人礼之际,送给他们,它承载着颇有意义的记忆片段,指引他们沿着正确的方向,继续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