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60后，基本上都有一本英语学习的“血泪史”：背时呕心沥血，考时全是泪水。

　　上世纪八十年代，高考最拉分的就是英语，而不是作文或数学。谁赢得了英语，基本上就赢得了高考。当年，大家的英语基础都不好，尤其像我们这种在农村联中读初中的。中考时，我的英语是连蒙带猜出来的，满分60分，我瞎勾了17分，好多题目都看不懂，只知道在ABCD里，随便勾一个，要是按照现在某些学渣总结的经验，凡是不会的一律勾选C或D，不要摇摆，兴许触碰正确答案的几率更大些。

　　即使这个成绩，在我就读的大桥联中，也还算是高分。当时，我们英语课的代课老师，是一名高考落榜生，他所有的努力，就是让我们一群乡村孩子知道在a、o、e之外还有着一套迥然不同的发音、排序系统a、b、c，新鲜而又别扭。进入高中之后，得知班上有同学英语居然高达56分，一下子有了压力。当时早晚的自习，首选英语。每天，校园的角角落落，到处是带着乡音的英语词句在上空飘荡。

　　读高中那几年，每周一从家里返校，步行，四五十分钟路程，我必定随身带着英语书，边走，边读，边背，边记。一般天不亮就早早出发，而天亮之前，陪我走过那段夜路的是本家的堂兄云祥，他一出生就没有妈妈，日子过得不成样子。当我高考英语88分的时候，他已经染上赌博旧习，自此踏上了不归路。

　　英语在我们那代人心中，有着特别的分量——主要是考试、分数。等到不接触英语课本好多年之后，有机会出国，才终于有机会应用了两回：一回是找护照，结结巴巴蹦出一个词“passport”，一回是宾馆里问服务员要“hot water”。朋友去英国看望留学的女儿，她也学过几天英语的，只是全部“还”给了老师，女儿事先还特意将常用语都发给了她，叫她做成了便携式卡片。不过在飞机上还是出了洋相。空姐送饮料，她听不懂几个选项，模模糊糊只知道有一个词是coffee。咖啡？她是知道的，只有喝它了，直喝得晕乎乎的，最后有些恨恨的：上面坐的大多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同时使用中文？

　　我们当年好多人干脆读成“英国人来尿”（尿读作sui，方言“来尿”即尿床之意），看看，对英语是多么的恨，这恨意来自它总是拽住我们考试的后腿。申报高级职称的前一年，我不间断复习了一个多月，差点按坏一只电子词典。而我的一位老同事，把厚厚一本英语资料的题目、答案都背下来，那个单词怎么读，她不知道，但是什么意思她全明白。她给我们打过一个比方：就好像街上见到某个人，一看人，是张熟脸儿，甚至知道哪个单位的，只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语言的学习，其实最最重要的是要有听与说的应用环境，而不是往死里背。最近有条新闻，有点意思，当然，好多中国父母要十分地纠结了：几个去美留学的孩子，三四年下来还不会说英语，因为往往只躲在华人聚居区。后来摊上大事了，入狱半年，在那个封闭式环境，出于生存需要，很快可以单独与讲英文的律师沟通了。这是黑色幽默的现代版了。

　　网上看到职称外语计算机考试不再统一要求了，突然想到英语学习的许多伤心往事。不考，也许恰恰是社会进步了，语言也不可能是考出来的，是说出来的。幼儿牙牙学语，我们就追问字词的具体写法了吗？纠缠过它的主谓宾定状补了吗？依稀记得家父当年在世的时候，曾经给我秀过一口他的“洋泾浜”：one dollar，听上去很像“完蛋了”，他还知道：two dollars……父亲是在街头学会的英语，早年他在上海拉黄包车，跟老外讨价还价，就已经用上了英语。——哈哈，祖上先前也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