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家门口的新鲜事
公私合营后将这三家门面分成了六个门面,原来的业主都搬到了二楼和三楼的房间里。其余的都由房管所分给了新来的居民。连后阳台也盖了一个房间,面积还是很大的,可以供一家几口人住。
上世纪50年代初只有一家酱油店还开着,也许为了解决附近居民生活上的便利,所以酱油店里的老板还是原来的人家。而我们住的街面房,原是一家姓蔡人家开的洗衣店,他们也被“公私合营”了,国家收掉了,分配给我们当住宅,他们搬到了二楼一间不大的房间里,因为他们家里有五个孩子,又给了一个小阁楼。
洗衣店不开了,地上还积着很多水,我和妈妈走在垫的砖头上看房子的;虽然当时我才六岁,可是我想,我们为什么不住大房子,要搬到这样有水塘的一间小房子里。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我和妈妈从淮海中路上的钱家塘里“环龙浴室”里搬了出来,是因为“淮海浴室”的房子是我父亲租的土地而盖的房子,1958年已经到期了,所以土地要收回归国家所有,上面盖的楼房也就理所当然地属于国家。而且现在上海市徐汇区饮食公司要将我们住的二楼整个楼面改为女子浴室,所以就让我们搬到现在的延庆路112号。
原来下面的厨房都是给我们的,可是楼上住着三户人家,自来水在楼下,接上去不容易。所以妈妈没说什么,就让上面的人家在下面烧饭,后来就既成事实,下面变成了公用厨房。
我家的街面房,约二十多平方米,妹妹和弟弟出生后,家里明显小了,向房管所申请搭了一个小阁楼。旧式房子楼层比较高,在阁楼上横档地方还能站起来。到了上世纪90年代公房可以花很少的钱买下来,但是有个规定,不是独家使用厨房的不可以买卖,当年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后悔为什么要让楼上人家下来烧饭。
我们家因为是街面房,打开房门就是马路。上世纪50年代的街面房没有现在这样吃香,一般人家不喜欢住街面房,家里事情路过的人一目了然。而且又不安全,一天晚上,有个小偷从窗口上一只脚已经爬进来了,正好妈妈醒来看见了,她惊慌地大喊起来,父亲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偷吓得了赶紧逃跑了。上海喜欢住在石库门里,一扇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干什么,前有小花园,后有厨房,房间在中间,很有私密性。
当年我站在家门口,无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一辆辆大卡车,好像在看西洋景一样,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我看到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士经常经过家门口,长得像西哈努克夫人一样漂亮、高雅、端庄。弄堂里的人说,她住在五原路上,是从南洋回来的,她的先生是在西洋做烟草生意的一位大老板。当时不知道南洋在什么地方?心想:南洋一定是个很富裕的地方,为什么她会很有钱?怎么能挣到很多钱?
看到马路上,一辆辆大卡车的后面装着膨大的橡胶袋,这是什么东西?听父亲说,因为我们国家穷,没有汽油,只好用沼气来代替汽油。后来我看到很多大个子、蓝眼睛的外国人经过我家门口,他们很和蔼,朝我微笑着点点头,他们也像我一样喜欢“望洋眼”看看上海小姑娘,怎么总是喜欢站在门口;有时坐在小凳子上,手里端着饭碗看着他们。问母亲,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苏联技术员,到中国来帮助我们搞科学项目的,他们好像是住在东湖宾馆的。
后来看了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知道了苏联革命和斯大林时代的历史,那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社会主义的国家,我对苏联很向往,当时我想,什么时候也能到苏联去看看?
过了几年,不再看到苏联工程师经过家门口了,我焦急地问大人,现在怎么每天没有看见苏联人了?“我们和苏联闹翻了,他们不再支持中国的工程了,都撤回去了。”
那时我想,原来国家之间也像弄堂里的人家一样,两家人家吵架了,就互相不理睬了?
母亲没有时间教我如何处世待人接物,但是我喜欢思考各种各样的怪问题,总是喜欢问大人为什么,渐渐地养成了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