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引得一片掌声

　　审判长问：“你赞成共产主义吗？”沈钧儒看清了审判官脸上掠过的一丝得意之笑，轻蔑地说：“赞成不赞成共产主义，这是很滑稽的。我们从不谈所谓主义。起诉书竟指被告等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的主义，不知检察官何所依据？如果一定要说被告宣传什么主义的话，那么，我们的主义就是抗日主义，就是救国主义。”审判长自以为沈钧儒已上他的套路，再追问一句就可以让沈钧儒中圈套，承认救国会是中共领导下的一个反政府组织，便又问“抗日救国不是共产党的口号吗?”沈钧儒悠然回答，“共产党吃饭，我们也吃饭；难道共产党抗日，我们就不能抗日吗？审判长的话，被告不能明白。”

　　旁听席上有人发出笑声，有人轻声发出赞叹：“都是中国人嘛，抗日是头等大事。”审判席上，法官出汗了，抹着额头，不好继续追问这一问题。

　　不知不觉审问已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沈钧儒觉得口燥，请审判长赐茶一杯。审判长见沈钧儒已陈词多时，动了恻隐，同意上茶。沈钧儒的辩护律师之一李肇甫，提请法庭，让沈钧儒坐下回答问题。沈钧儒呷着茶，摆手连说：“不要！不要。”

　　于是，审问转入一些零星问题上。最后，沈钧儒声明：“我觉得把西安事变的责任加在我们身上，实在奇怪，请审判长向张学良调查。”审判长装聋作哑起来，好像根本没听见。

　　对第一被告人的审讯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审判长下令传第二被告人章乃器。

　　章乃器走上被告席，说话抑扬顿挫，说到诸如“国亡以后，要爱国也无从爱起，我们主张立即以抗日来爱国”“对外求抗日，对内求统一”“联合民族一切力量抵抗外来侵略”等词句时，声音特别地响亮有力，审判长时不时提醒他注意情绪。

　　最有意思的是王造时的受审。他就像站在课堂上，面对一班学生，侃侃而谈，广征博引，大讲起政治学原理，弄得审判长听也听不懂，赶忙拍“惊堂木”责令打住。王造时兴犹未尽，时常再在“打住”以后继续几句。律师不得不在审问结束时，提醒审判长，不要听不懂就不把被告的话记录在案，声明：“因为被告是专门研究政治学的，所说的话很值得注意，请书记官宣读笔录，或将笔录交被告校对。”

　　在沈钧儒等案第一次审理记录中完整地保留着第三被告王造时的供词。当审判长发出“你们大会宣言有句话说‘各党各派代表进行谈判，建立一个统一的抗敌政权’，是不是不要现政府呢”的问话时，引来王造时的长篇发言，他足足讲了十分钟：“……据我所知，政府是一个国家的机构，政权为政府行使它的职能的力量；政府是具体的，政权是抽象的。政府目前最迫切，最重要，最神圣的任务是抗日……”

　　接着分别被传唤的是李公朴、邹韬奋、沙千里、史良，大概是审判官一班人马已十分疲惫，不由开起快车来，大有让李公朴等被告过过场的意思。但是被告们依然针尖对麦芒，丝毫不放松。李公朴就律师陈志皋提出请法庭重新调查日纱厂华工罢工原因遭审判长驳回后，当即反驳审判长的观点，认为调查十分重要：“不必调查，似乎是不对的。”审判长摇着手，无以相对。邹韬奋回答提问简洁、有力，就像他的文章，让人觉得平易而又切中要害。律师沙千里、史良，就像往日站在法庭上执行律师职务时代表被告辩护一样条理清晰、说理透彻，引得旁听席一片掌声。

　　同时受审的还有同案起诉的顾留馨、伍颂高、罗青。

　　法庭正在紧锣密鼓地审问七人时，胡子婴在旁听席上，全神贯注地注视被告席上的战友。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子悄悄凑近她，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胡子婴转过脸。“你还认识我吗?”陌生的男子提起一个对她已十分生疏的名字，好像是过去的一个同学。“你曾救过她。她十分感激你的。”胡子婴记起了自己过去的同学，后来她叛变投敌。胡子婴马上警觉起来，面前的男子既不是被告家属，又不是新闻记者，怎么能够进到法院来?胡子婴脸露笑容：“今天你也来了？”他凑近胡子婴的耳朵，“你不知道吗?一待审结，上峰指示接他们进反省院。”胡子婴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