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句话最初是1969年从黑龙江到上海来“领”知青的干部嘴里听到的。复旦附中一间教室里,一个东北人“满嘴跑火车”,说“俺们那嘎哒的母鸡随处下蛋,到处可以捡到鸡蛋!”对外界的无知,对未来的遐想,也有可能对美食的向往,让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学生毅然结伴报名远赴黑土地。
可是,哪有什么垂手可得俯拾皆是的美食啊!而在那食物短缺又最能吃的年代,谁不是“馋老呸”呢?比起东北老乡,我们这群上海知青更喜欢“吃”,也更勤于“吃”、精于“吃”,在那艰苦的岁月中我们想方设法弄出来解馋的美食不计其数,每每让当地人瞠目结舌,脑洞大开。
在烧砖瓦的炉窑上顺手放几个土豆,下工后被烤熟的土豆香气扑鼻,又解馋又充饥; 从雪地里捧来洁白的雪拌着白糖吃,堪比如今的冰沙。
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到粮库里买种子吃!一次我和青青托人到粮库里去买了两斤南瓜种子,我们特地请了一个下午假,坐在宿舍里把南瓜籽统统吃光,当晚肚子疼得满炕打滚,第二天发现肚子里的蛔虫全部掉出来了!
以前东北人是不吃青玉米的,我们去后第一年,没到秋收就将路边地块里的青玉米几乎掰尽,生产队长刘庆来干脆在田间地头架了口大锅,煮了一大锅青玉米让大家一起吃,从此老乡们也学会了吃“珍珠米”!
不知谁发明了把馒头切成片并且奢侈地抹上猪油放在火炉上烤,那个香味啊,引来了无数老鼠!
一次快要过春节了,可是知青食堂一点菜也没有了,我们挖空心思写了一封“慰问信”,名正言顺地从当地驻防部队“诓”来一箩蔬菜,一解无菜之炊。如今,那封“慰问信”成了文物,被黑龙江知青博物馆收藏着呢!
当然,在东北好吃莫如饺子,但那时只有过年才能吃饺子。插队第一年除夕夜知青食堂包饺子,那简直就是盛宴,饺子出锅那会儿,知青们不知从哪找来各色容器争着盛,有人甚至拿出了上海带去的新痰盂罐!
一天上山砍树,大眼睛李昕眼特别尖,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棵树上有只像猴头一样的菌菇,判定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猴头菇了!她凭借人高手长,迅速采摘下那只比乒乓球略大的猴头菇。老乡确认无误,并说猴头菇都成对地长,不远的树上应该还有一只。我们群情激奋,四处寻“猴”,可惜直到收工都没找到另一只,但是大家毫不气馁,兴致勃勃地筹划着如何分享这山野珍品,仿佛马上能吃一顿大餐!
那么多人,这么小一只猴头菇,怎么吃呢?大家认为只能炖汤,每人尝一口!马蕴琬、徐建等几个小个子端着饭碗拿着汤勺蹲在地上,五六颗脑袋挤在一起眼巴巴地围拢在火炕口一只小锅旁。那只宝贝猴头菇被洗净后切成片,准备等水烧开后放入。
“好了,好了,冒气了!”只听见有人焦急地催促着“掌勺”的李昕,李昕果断地掀开锅盖,霎时一股带有浓烈的臭袜子味道冲了出来,熏倒一屋子的“馋老呸”!大家定了定神,突然笑得前仰后翻,原来猴头菇是这么臭啊!
直到现在大家都感谢这只无名猴头菇,让我们在艰难岁月得以苦中作乐畅怀大笑一场,以致后来每次聚会,大家都会憋不住地一次次笑得肚子疼。
离开黑土地后,当年这批吃货不知品尝过多少天下美食,但从未忘记插队生活中那些“贪吃”的滋味和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