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声泻玉,月夜影摇金,桂殿与山连,兰汤涌自然。挠人心肺。于是趁梨花风起,约三五好友去看汤泉东流。浸泥浇草之余,洗一洗满身的疲惫与尘埃。
身体浸入温泉,眼前云雾缭绕,腾腾热气,虽说初冬寒峭,丝毫不感觉冷。半倚青石边紧闭双眼,感受水流暖暖,拂过一寸一寸肌肤。水温真好。偶尔有小风穿过,树林轻微簌簌,汤池汩汩。是一种含蓄的美好。泉池边,细竹围成的篱栏一人多高,每隔一段,有仿古做旧陶制大瓶,圆肚细颈,瓶口倾斜,缓缓不断滴淌红酒。游客泡累,可随时享用。帷纱轻飘,背景音乐若有似无,细碎阳光从树叶缝隙悄悄挤进来,洒满一池水面。波纹摇曳,攒起一道一道繁密金线,我的眼睛一眨不眨。金线织成大网,男女老少,或发呆或慢饮,人人静默。空气中浅浅花香随风四散,与香薰炉里袅袅檀香轻柔交融。眼前景致错叠游弋,忍不住使劲深呼吸,心跟着沉下。嘘——别出声,任思绪慢慢舒展,疑是在梦中。
遥望远山。苍松翠竹,碧绿包裹整座山体,山顶处,可见白花花一片,想起“香雪爬满坡”。此地有俗语——“三月杏花开,杏花落后桃花开”。待到春天,是否有美人高髻,于幽幽水雾中隐约穿行?边上一块巨石,上书“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当年贵妃出浴,刹那芳华,君王之心融了再融,一融穿越千万年。仿佛看见肤白如凝玉,水珠似一粒一粒晶莹的泪,身姿丰腴妖娆,牵动屡屡细风,我不禁慨叹,美人依旧在,旖旎香十里,人世间究竟有几多千古传奇,终成无言。
竹篱笆外青石板小路,远远传来犬吠,时断时续。有几个人看着不像游客,他们手里拎着竹筐农具,三三两两,嬉笑闲聊着走来。身后跟随一只精瘦土狗,于阵阵香风中努力打着喷嚏。抬眼四顾,面前群山如黛,泉水潺潺,正午的阳光,亮得耀眼。眼前这一切,静动相依,山水相融,想到那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使劲回忆魔都生活,铿锵节奏,习惯了的加速度,现代大都市化作一只巨大蜥蜴,烦恼纷扰,匍匐其间。无处可逃的无奈。钢筋水泥森林中,人人像寄居空中的鸽子,我们习惯了埋头赶路。昼夜不歇。文明人心中有太多欲壑难填,根本来不及考虑,时间都去哪儿?我的内心深处,忽然有种小鸟自由飞掠的冲动。想当年,孔子请学生各言其志,曾皙答,“暮春三月,着春衣,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点头曰,“吾与点也”。那该是一种心灵之浴。朋友扭头看看我,发什么呆?我答非所问来了一句,“盼春,吾亦与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