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朋友说着昙花的故事，是她的亲身经历，我听着听着，席慕容《昙花的秘密》又回到我脑海里。

　　上世纪80年代，我作为马华女作家唯一代表去台湾参加“亚洲华文女作家交流会”，那也是我第一次以作家身份出去开会。那个会议有太多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知道住宿的酒店叫饭店，还有第一次见到许多仰慕已久的作家：林海音、罗兰、蓉子、华严、刘静娟，还有席慕容。

　　每个名字都叫我惊叹，她们本来都在书上，那样遥远，仿佛不是真实的人，突然出现眼前，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一定可笑。粉丝遇到偶像，自然流露忘我的神情肯定很傻瓜样。80年代是我的年轻时候，这一首诗叫年轻的人读过便很难忘记。就算今天你来读席慕容的《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同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不流下感动的眼泪的，除非是没有感情的人。

　　浅浅地述说，没有难度的文字，很分明，很清楚，阅读后细细思索，对爱便有更深刻更真切体会。相爱的两个人，尽管最后没在一起，分开时也要好好说再见。心存感谢，平静面对，安心接受，记忆不会变丑。不怨不悔，不怒不愤地放手，才能从容向前走。

　　她们介绍说这是席慕容。席的艺术家气质十分明显，她轻轻点头淡淡说你好。心里感觉她太高了，就没特别再过去和她多说话。那时代连手机都没，遑论加微信这回事。然而收在想象里也挺好。相见有相见的快乐，不见有不见的愉悦。会议过后主办方特别安排搭乘军机去金门观光，有点失望席慕容没参加。

　　和席慕容的见面，就昙花一现。一面之缘的席慕容时常在，文章和图画里。阅读时情不自禁回到美好的80年代，那次台北开会的往事。

　　朋友在咖啡的香气里继续诉说她的回忆：那晚睡到半夜，婆婆叫我起床“赶快起来，花就开了。”我急急跳下来，婆婆细声说“不要大声，会吵到花的。”

　　从回忆中出来的朋友，转过头来笑对我说：“吵到花，花可能不开，也可能不香。”

　　婆婆告诉她“静静地，让花好好地绽放，就会香满一室。”

　　朋友睁大眼睛，“我看着白色的花，一瓣一瓣绽开，闻着花香，香味越来越浓。”

　　“洁白的花真的很美很美，花香的味道真的很香很香。”最美最好最香，所有的最顶级都不需要形容词来让美、好、香，更脱颖而出，回归到最原始最单纯，最动人心。

　　朋友的体会：“我看着花开，时间不久，突然发现，花的姿态有所不同，花瓣的周围开始蜷缩，一副即将萎靡的样子。”她忍不住惊呼：“婆婆，你看这花怎么啦？”

　　见惯花开花落的婆婆处变不惊：“没什么，花马上要谢了。”

　　“花，这就谢了？”她不相信。

　　“怎么可能？”朋友摇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是真实：“怎么可以？”

　　为了一朵花，朋友流泪了。

　　“这么快的呀！？”朋友无法接受就在一两个小时之内，经历了花开花谢。

　　“上一个小时才绽开的花，”朋友惋惜的语气：“下一个小时凋谢了。”

　　这花，是来向人诠释一生一会的短暂。

　　朋友的昙花之夜，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抬头，看见那天晚上，正好是月圆之夜。”婆婆也说昙花喜欢选择在月圆夜开花。“月亮很亮，花的白色更白些。”

　　不是每个人都看过昙花开，不是每个人都看过昙花谢。朋友比我幸运多了。

　　我的昙花只在文字里。席慕容的诗叫《昙花的秘密》：“总是/要在凋谢后的清晨/你才会走过/才会发现昨夜/就在你的窗外/我曾经是/怎样美丽又/怎样寂寞的一朵/我爱也只有我/才知道/你错过的昨夜/怎样皎洁的月。”

　　是我错过了花，是花错过了我。

　　是我们错过了彼此？

　　充满了怀念的语调，朋友感叹，婆婆不在了，年轻的时光过去了。

　　我没有回答，想起成语“昙花一现”。

　　青春就是昙花一现。

　　喝了一口咖啡，我跟朋友说，好好珍惜看花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