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国长期对朝高压朝以核武强硬应对

　　问：朝鲜核问题的根源是什么?朝鲜为什么要坚持发展核武器?

　　答：所谓朝核问题，是指朝鲜为了满足自己的安全和外交战略需求而发展核武器以及因此引起地区和国际关系紧张的问题。朝鲜发展核武器，用它自己的说明，是由于美国长期对朝鲜敌视，所以朝鲜必须以强硬对强硬，甚至以超强硬对强硬，以确保朝鲜的主权与安全不受侵犯。

　　不是所有分析家都认同朝鲜言辞，但在台面上朝鲜讲的不无道理。尽管美国认为它无意侵略朝鲜，甚至美国还认为1950年的半岛战火乃由朝鲜战略性地燃起，但一系列事实确实表明美国的半岛政策长期以来存在着非建设性、消极性甚至破坏性。

　　美国在朝鲜半岛光复后不顾朝鲜民族的意愿，和另一个超级大国一起把一个完全不符合朝鲜利益的半岛分裂局面强加给这个地区，这是对半岛全体人民利益的侵犯。美国长期在半岛南部驻军，甚至在南方长期部署过数百件核武器，这不仅对朝鲜也对所谓被美国保护的半岛南部构成了严重威胁。美国战术核武器在冷战期间在日本、韩国以及我国台湾等地区的大量部署，不仅对朝鲜而且对我国在内的整个东亚形成了重大威胁。我国在朝鲜战争结束之后就从半岛北部撤军，相比之下，美军的继续驻留不能不说对半岛平衡产生了消极影响。日韩政府允容美国驻军在“有事”时在东北亚机动，也使中国感到威胁，因为这直接威胁到我国中央政府对台湾事务的处置自由。

　　美国长期批评朝鲜的内部事务，但事实是美国曾长期为了对抗朝鲜而大力扶植包括朴正熙、全斗焕在内的韩国军人独裁。冷战结束后，美国非但不从半岛撤军，反将朝鲜、伊朗、伊拉克合称为“独裁前哨”和“邪恶轴心”。美国还大举出兵，在没有任何“支恐证据”、没有任何国际法支撑、没有联合国安理会批准的情况下，悍然对主权国家伊拉克发动武装侵略，并成功造成伊拉克政局更迭。即使美国从伊拉克撤军，它仍然拒绝对伊拉克和整个世界道歉，反对给予伊拉克战争赔偿，因发动战争并造成11万以上伊拉克人民死亡的严重人道主义灾难的美国当局罪责难逃。

　　所有这一切，确实无法让朝鲜感到安全。朝鲜按照最为古典的现实主义理论，不可能没有恐慌感。它因此排除万难，发展自己的超级武器，将国家安全的命脉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上，而不依赖其他国家对它的安全恩赐，其实不难理解。

　　2  六方会谈难度极高持续十年有所成功

　　问：国际社会为解决朝核问题作了哪些方面的努力?旨在解决朝核问题的“六方会谈”为何进展不大?请简要评价“六方会谈”的作用。

　　答：美国威胁朝鲜固然有错在先，但是朝鲜发展核武器则可能把东北亚局势刺激得更为动荡，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即在美国将来被迫接受有核的朝鲜之前。通过对抗来遏制对抗，不失为一种理性的现实主义逻辑。但通过对话来消解对抗，则是更为合作的自由主义的逻辑。这在冷战后期，已在美苏之间经常采用。在冷战结束以来，通过对话消融纷争的国际冲突解决模式则被更为广泛地使用。

　　“六方会谈”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举行“六方会谈”，就是将与朝鲜发展核武器的直接与间接利害相关方召集到一起，就朝鲜放弃核武器发展以及半岛无核化的各种核心要素做整体性的大盘整、大交换。根据我国国家主席胡锦涛的思路，就是围绕着朝鲜弃核实现三大目标：半岛无核化、地区稳定、朝鲜的正当安全关切得到尊重。

　　显然，这是整体打包的各方利益大交易，它以承认朝鲜正当安全利益为底线，同时要求朝鲜不行使其发展某类非常规武器的核心国家权利，并换得与此相当的国家发展与安全的重大利益，并使其他利益相关方通过地区稳定而获益。如果“六方会谈”完全成功，则将出现朝美以及相关其他国家的三赢局面。但“六方会谈”的难度很高，因为它要实现的不仅仅是朝鲜弃核，还有半岛无核，补偿朝鲜弃核的经济和安全损失，从而让朝鲜半岛乃至整个东北亚都能平静下来。

　　“六方会谈”的难度之高，是它的设计与推行者无法想象的。譬如，且不说朝鲜弃核的经济补偿，就是考虑其安全补偿，就简直无法让人想象。试想，让美国放弃核武器，世界也许就可以减少来自美国的威胁并因此增加稳定，但拿什么来补偿美国弃核后它自认为将给其造成的安全削减呢?又如，假如我国弃核，世界是否因此增加稳定，而中国又该期待怎样的安全补偿?显然，这些对美中尚且无法思考而且当前无法推行的奇思幻想，要拿到比美中的国家性格还要倔强的朝鲜身上，就更无法取得成功。

　　“六方会谈”断断续续开展十年，拿不出任何对朝鲜的安全补偿措施：没有美国对朝鲜的消极安全保障(用法规表示不对朝鲜侵略)；没有其他大国对朝鲜的积极安全保障(用法规表示如果出现对朝鲜的入侵，这些大国将动用包括军事力量在内的国家力量协助朝鲜反侵略)；更没有在联合国安理会层面上给予朝鲜哪怕一个口惠而实不至的安全承诺。这就造成这一会谈机制难以在朝鲜放弃核试验的权利与得到相等补偿之间取得平衡，这使其迄今没有实现朝鲜弃核的核心目标，或者说事实的发展正与这个会谈初衷愈加背道而驰。但是，“六方会谈”存在的十年期间，东北亚没有出现战争，多少与这个机制促进安全与政治沟通有关，这就是“六方会谈”的部分成功。作为评价，“六方会谈”的三大目标部分未有成功，也有部分有所成功。

　　3  朝鲜抑核仍有可能暂可设定阶段目标

　　问：朝核问题有解决的可能和希望吗?美国应该做哪些努力?

　　答：当然，人们可以假定朝鲜在任何情形下都不会弃核，朝鲜只不过在没有取得核武器发展的重大突破之前，被迫参加这一会谈，虚与委蛇，利用谈判争取和平发展核武器的时间。做出这一假设，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而且也为诸多事实所论证。但即使这样，也不降低“六方会谈”的必要与重要性，因为“六方会谈”的目标不仅仅是朝鲜弃核，而是为了半岛稳定而弃核。

　　朝鲜发展核武器正在取得接二连三的重大突破，目前情况下欲逆转朝鲜的核发展情势，机会不大，但这绝不意味着情况不能缓和，也不表明“六方会谈”不再具有价值。相反，尽管朝鲜弃核在相当时间内将不再现实，但朝鲜抑核仍有可能。国际社会需要理性调整目标，在不放弃要求朝鲜弃核的根本目标的同时，暂且设定朝鲜冻结核发展的阶段性目标：不再继续核试验、停止任何形式的核材料生产、不对外扩散核技术。如果能够做到这些，不啻能够现实期待的最大成功，而这些努力仍然应该在“六方会谈”的多边框架中进行。

　　为促使这一阶段性目标的实现，对朝鲜予以安全保障仍然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这包括美国对朝鲜的消极安全保障、联合国系统对朝鲜正当安全的原则性保障、以及在可能的情况下其他大国对朝鲜的积极安全保障。这意味着美国仍然有机会采取积极步骤，缓和与改善它同朝鲜的关系。尽管朝鲜这次核试必将招致国际社会制裁，但过去那么多的制裁尚不能阻止朝鲜推进核发展，现在人们也无法对新的制裁能带来什么有效结果抱有现实的希望。

　　美国需要认真反思其同朝鲜敌对的后果。逆转朝鲜发展核武器的钥匙，在华盛顿手上。中国固然与朝鲜有更多更强的国家间关系，但中国不是导致朝鲜国家恐惧的根源。我国为了本国安全以及地区稳定的重大利益，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与朝鲜交涉，但无法从根本上取代美国不威胁朝鲜所能给朝鲜提升的安全感。美国在制裁朝鲜同时，必须深思它的朝鲜政策非但没有让朝鲜逆转核态势，反而导致朝核问题愈益复杂化。

　　从美国过去对待核扩散的一些例子来看，美国呈现的惯性是一反对二利用。中国发展核武器之初，美国曾考虑对我国初生的核基地予以外科手术式打击，而后又在苏联扩张威胁面前，联合有核的中国抗苏。在印度发展核武器后，美国也先是制裁，制造了“核供应国集团”，限制向印度提供民用核合作，但在失败后又推动国际社会放弃对印制裁，反过来利用有核的印度来牵制中国。美国在巴基斯坦也曾竭力反对，但在“9·11”事件发生后则将巴基斯坦提升为美国的非北约战略伙伴，由于后者反恐合作而不再那么追究巴基斯坦先前对伊朗、利比亚的核技术输出。

　　人们有理由展望美国在几年后再次“务实”，不仅在事实上接受朝鲜拥核，而且通过改善对朝关系来获得亚太再平衡的新落脚点。以核实力迫使美国对话并进而改善自身国际处境，正是朝鲜孜孜以求的战略目标。

　　4  中国需要正面引导推进六方会谈开展

　　问：中国对朝核问题持什么立场?可以采取哪些积极稳妥的措施?

　　答：我国对朝核问题的立场是明确的。因为朝鲜发展核武器有损我国寻求周边稳定的利益，我国必然反对。由于我国的利益恰好与周边其他国家的利益吻合，所以“六方会谈”除了朝鲜以外的诸国有利益契合点，因此会议开得起来。但是，我国能起的作用只能是朝鲜弃核的外部辅助，“六方会谈”的关键是朝鲜和美国这两个互相敌视的国家化解敌意，以使朝鲜不必以核发展的方式取得安全。我国再如何与朝鲜经济合作甚至予以安全保障，都无法替代美国本身对朝鲜消解敌意，建立双方之间的正常关系。

　　这个道理，在中美之间也同样适用。当美国在我国台湾省部署核武器并且对我国大陆予以核恫吓时，我们不可能不发展核武器。当美国还在向我国台湾输出先进常规武备时，我国也不可能把这视作善意，这个时候要我国弃核也将是天方夜潭，完全不靠谱。

　　制裁的目的是迫使朝鲜弃核。但制裁往往不起作用，对于朝鲜就是如此。现有制裁下朝鲜尚且发展核武更进一步，更多制裁也不会达到预期目标。所以，制裁与对话必须并进，而且正面引导更为积极。中国还将继续开展双边和多边外交，与朝鲜开展各种正常合作，促进朝美彼此降低敌对。就此，还没有比“六方会谈”更为合适的平台，但是这个机制的使命还得扩大，从弃核、稳定与保障朝鲜安全，到地区安全对话、合作削减威胁，到协力互信军控、共同管控危机。总之，在推进半岛无核与合作安全的进程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中国还需要发挥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