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来,姨妈自年轻时嫁到广东后,就再也没回家乡一次。牵挂她的母亲总是对我说,你姨妈那个病让她膝下无子,只能在电话里对我哭诉想故乡呀!大约在五年前,我一同事自驾车去广东旅游,我想捎些礼物给姨妈,母亲想了一夜,最终把家里刚满月的小狗送上了车。她说,姨父刚刚去世,姨妈物质上什么都不缺。
一晃这些年过去了,我日前才有机会去广东出差,当然要顺路去看望姨妈。刚迈进姨妈所住单元的门,楼上便传来了犬吠,有些威严,也有些娇柔。当我敲响姨妈的家门时,吠声高频率、快节奏起来,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冬夜雪地里的狼嗥。屋内传来了柔软的女音,是姨妈的声音:“‘点点’走开,是我的红儿来了!”音落门开,我更是警惕狂犬的偷袭,根本顾及不了先招呼姨妈。
可是,点点绝没有袭击我的态势,它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围绕着我转起圈来。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我的体味吧。姨妈见我严肃的表情,用腿挡在它与我之间,责斥道:“自己一边去玩去!”点点果然知趣地走开了。片刻,它拱来了一颗小小的彩球,在我面前显摆起来,有些欢迎光临的意味。
姨妈说,这就是当年我捎来的小狗。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儿,我心安了许多。姨妈又说,我从小就爱干净,小狗送来的当天,我一夜都没睡安稳觉,不是觉得床上有狗毛,就是担心它冷不丁跳上床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它送给了邻居。我饶有兴趣地问,那后来呢?姨妈朝我挪了挪身子,捂着我的手说,你猜让我惊喜的事是什么?我前脚刚回到家,正要关门时,它撵着我的脚后跟逃跑了回来。我现在还记得它当时那可怜兮兮的样儿,仰着个头不停地冲我叫,叫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当时眼泪都流了出来。当了两分钟主人的邻居说,你还是不要再把它送人了,你姐能从千里之外把它送你,一定有她的道理。说到这里,姨妈又在找纸巾拭泪,她解释说她这是高兴得落泪……
姨妈絮叨时,点点一直在她脚旁貌似认真聆听。我注意到,它就那么半蹲姿态,撑直的一对前肢一动不动,只是两眼随着姨妈的身体挪动而移动。点点可人的模样,也在这一时刻让我心泛柔软。不需要姨妈再叙述下去,我也能猜到点点没有辜负母亲对它的重托——成为主人忠实的伴儿。是呀,亲人没有忘却远方的游子,点点是一位信使,它的重托是把家乡的音容笑貌,立体地时刻传递给姨妈,努力抚平她皱褶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