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发电厂改造成艺术馆的工程项目中,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是一个举世闻名的案例。如今,在上海,新崛起了一座“重新发电”的艺术“发电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它的前身是南市发电厂。“其实发电厂和艺术馆有着相似的目的性。”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建筑总设计师章明告诉记者,“对传统的火力发电厂而言,输入的是能源,输出的依然是能源,但其中能源的形式发生了转换。艺术馆,进入的是人,离开的依然是人,但人的认知发生了潜在变化。”
记者: 作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开馆展览,2012第九届上海双年展上月末落下帷幕。许多参观者都会有同样的感受,在这里,每个人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开放式”的参观路线:你可以沿着摆放着艺术展品“丽贝卡”阵的大台阶拾级而上,也可以选择搭乘电梯俯视底下的展厅;你可以在五楼的眺江大平台上将浦江风光尽收眼底,也可以在一楼咖啡厅稍作休息……和传统的艺术馆不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并不“封闭”。
章明:我们一直强调它的开放性和公共性,这个地方应该是老百姓人人可达、人人易达的。它要传达的信息是——这里开放给任何一个希望接触艺术的人,即便是那些对艺术并不了解的人。我不希望它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艺术殿堂,而是普通市民周末出行的一个场所。所以它的定位很清晰:尽其所能地扩大艺术的影响力。触手可及的平台、公平分享的家园、无限延展的空间、自由探索的路径成为整个设计的基调与线索。它所提供的空间场所体验是整个参观体验全流程中不可或缺的核心部分。
记者:在之前接受采访时您曾经提到过,在设计展馆时,和艺术家之间的意见会有些冲突。艺术家希望建筑师能提供给他们一个方便做展示的白盒子,而建筑师更希望建筑有透明性和开放性。
章明:艺术家有表达艺术诉求的高涨热情,但建筑师更关心的是如何使这些诉求产生更广泛的社会化影响,所以我们对整个展馆的开放性一如既往地坚持。觉得可惜的是,这座展馆内有大量有趣的可变空间、流动空间,馆内的光线、地形、空间张力和弹性的利用还有丰富的文章可做,可是双年展的一些艺术家们还是更愿意将大空间割裂成一个一个小空间,一件件展品也被防护隔离带围上,这对作品的完整性、亲民性的障蔽是明显的。
记者:从一个传统的火力发电厂蜕变为一个当代艺术馆,这个过程似乎映射出了当代中国社会变迁的趋势所向:上海从一个注重物质生产的工业重地转变为中国经济高歌猛进中的领跑者,再致力于向注重传承与人文关怀的文化之都的演变。在您看来,一个传统的火力发电厂和当代艺术馆的内在关联是什么?
章明:对于一个传统的火力发电厂而言,输入的是能源,输出的依然是能源,但其中能源的形式发生了转换。由最初的化学能(原煤)转变成热能(蒸汽),再由热能转换成机械能(汽轮机),最后将机械能转变成电能(发电机)。能源形式转换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提高能源的效能、扩展传输的途径、对社会发展起到更有效的推动作用。
比照之下,艺术馆的目的性确实也大抵如此。进入的是人,离开的依然是人,但人的认知发生了潜在变化。只不过这种变化通常以非显性的方式存在,以至于连当事人自身都不易觉察。但来访者会携带着这种非显性的变化离开,在日后的某个时机或地点,以文化价值取向的隐性方式呈现出来,进而对整个社会产生更深刻的影响。
记者:我们知道,您不仅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总设计师,也是之前世博会城市未来馆的总设计师,您一直坚持将火力发电厂最重要的特征性元素保留下来。听说在城市未来馆布展时,曾有工作人员因看到崭新的展馆里放着一个 20 年前的发电机而恼火。当时您坚持城市的旧物不该被遗忘,既然是“城市未来馆”,在历史中看未来才更有意义。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这台发电机已经成为了当代艺术博物馆中一件珍贵的展品。
章明:延续情感和记忆是我们的改造原则之一。在这次的方案设计中,尽管设备保留清单上的内容在不断萎缩,但我们仍坚守着原电厂中最重要的特征性元素:烟囱、发电机、梯级的空间,巨型行车以及煤粉分离器。如何使这些历史遗存的特征性元素成为现实语境中的真正参与者,并对当代艺术产生真实的现实动力,一直是设计中重点关照的问题。
记者:主体建筑北侧的烟囱,在世博期间,曾有机会变成动态观光塔,却最终在严肃性与安全性的争论中夭折,最终成为了一杆巨大的温度计。作为世博会浦西展区的地标性建筑,封存在许多游客的记忆里,至今仍能唤起大家心中温暖的世博回忆。将来,烟囱会以怎样的新身份亮相?
章明:之前作为“旁观者”的烟囱一直没被纳入设计范畴,直到设计的最后阶段,我们意识到它可以成为一个巨大的另类的展厅:底部16.8米的直径,165米高的高度,粗糙斑驳的内壁,幽深高耸的空间,不同高度交错布局的空中连桥与主体建筑相连。我们在其内部加设了挑空的螺旋展廊,这终于成为了当代艺术博物馆15个常规展厅之后的最高最奇特的展厅。但作为一个未完成的设计,烟囱还包裹着无限可能,艺术家工作室、艺术咖啡厅、汽车库、自行车库、艺术展示平台等,今后都有可能在这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