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怎么竟像里里外外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下祖鸿吃了瘪，挣扎着说：“那……那嫂嫂知不知道？她怎么说？”金粉说：“我们在河滨大厦已同她说了，听到这是祖堃的意思，阿姣只是哭，不开腔。也对，戴着孝哩，叫她怎么回答？其实，女人心里想的我知道——不要怪我刻薄，她还有啥不愿意的？”说着，抓过弟弟的手就要替他戴，祖鸿一面往后退避，一面哀求：“覅逼我！”金粉笑言：“同自己姐姐怕啥难为情！我同你姐夫，总算也对得起你阿哥临终之托了。”祖鸿一看，手表已戴好，这才发急说：“不来事！不来事！”解下表一扔，别转身拔脚就跑。

　　家里五张嘴要吃饭，没有经济来源可不行。于是，娇鹂硬着头皮，天天出去找“饭碗”。市劳动局那里，原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但去还是去了。这天，她来到市劳动局，局接待处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还有一位穿制服、扎麻花辫的姑娘。听了娇鹂的申请陈述，两人互相交换意见，随后一圈电话打出去。显然，对方不够配合，扯皮，每一通电话都颇费口舌，突然，姑娘用手盖住了听筒，悄问：“医院你想不想去？就在苏州河旁边，离河滨大厦不远，上班下班也方便。”娇鹂听了没有反应过来。接待员又问了一遍，要是愿意，大后天就可以到这个市立医院去报到。什么？原来工作找到了？就这么简单？而且，还想得那样周到。娇鹂感动至极，不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接待员笑言：“刚好碰到丁副局长亲自在接待，替你解决了大困难。”听了姑娘这一番话，娇鹂心里烫乎乎的。

　　刚好，祖鸿也回上海了，娇鹂便邀他一起去了一趟市劳动局。同丁副局长见了面，千恩万谢，还把那天他借给她们母女的雨伞还了。祖鸿这回是同姐姐一起回上海的。一路上，金粉反复开导弟弟说：男人派头应该大一点，别扭扭捏捏的。过去娇鹂是嫂嫂，现在，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祖鸿颔首微笑，答应努力把她单单看成是一位女性。果然，这样一来，倒有一种别样的风致。刚巧娇鹂找到工作了，心情大好，来时就搭乘在他的脚踏车后面。从市劳动局出来，祖鸿把脚踏车推到她跟前，然而，她却执意要换乘电车回家。冷不防她来个急刹车，他心里一愣，猜不透什么路数。 

　　骑车回家路上，想到好久没跟阎子芬碰面了，便顺道到余庆坊他家弯了弯。子芬见祖鸿气色好多了，笑容灿烂，顿感不可思议，怎么竟像里里外外换了一个人似的？忙问他原由。祖鸿也大大方方，把回乡替哥哥安葬之后，姐姐提亲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也想征询一下好朋友的意见如何。可没想到，祖鸿越说越兴奋，子芬却越是皱紧眉头：“晚上祖堃嫂嫂不是要做东请客么？不如先到剃头店里去修修面、吹吹风。你说的事改天我们再聊。”祖鸿一向慢性子，这回却定规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子芬才怪怪地说：“既然你姐姐热心撮合，你娘舅赞成，你好像也蛮上心的，那还用我说什么？”祖鸿急了，说：“怎么肚肠里绕这么多弯？你什么意思？我们赤膊兄弟，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子芬冷冷回答：“你这家伙！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说真的——我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你老毛病又犯了——无论离开景萱也好，还是愿意娶娇鹂也好，病根都一样：既不尊重别人，也不顾及自己。你犯得着么？即便你牺牲了你自己，她们又得到了什么？这算对她们好么？老弟，不要骗己骗人、两败俱伤了！”祖鸿听了骇然作色：“根本没有的事！我情愿的！”子芬含笑说：“不扫你的兴致，我们吃过这顿夜饭再谈。”

　　这顿晚饭，宾主都很期待。娇鹂素衣素服，以茶代酒谢过大家，说：“那时仓促，连豆腐羹饭也没办，各位帮了大忙也没谢过，礼数上说不过去，这回总算如了愿……”众人纷纷祝贺女主人有了“饭碗”，而且又是堂堂国家事业单位。说来，女主人也是特别高兴。席间，她给大家斟了几巡酒。端在手里的这把镴壶，祖堃病前差不多天天都用，因见了伤心，平时不拿出来。谁知，金粉姑母的身份，自以为是半个主人，不问一声，便拿了它来款客。娇鹂本来很高兴的，见了镴壶，心里暗暗被刺痛了。应酬着大家喝酒，她自己却滴酒不沾，即使作为长辈的秉逊劝她只喝一点，也婉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