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所有的上海小开一样,张叔驯也喜欢玩名车。那时富有的家庭普遍拥有的汽车都是美国的或者英国的,如别克、克莱斯勒、帕克德和凯迪拉克等等。但是张叔驯更喜欢有特殊情调的意大利车。早在1922年,他就成了第一位驾驶蓝旗亚轿车的中国人。他还有几辆菲亚特,包括一辆红色的双座跑车。他最喜欢那辆意大利产的名车蓝旗亚。他曾经给蓝旗亚公司上海办事处一万两白银的定金,订购一辆新型蓝旗亚。可是蓝旗亚公司上海办事处的人侵吞了那笔钱。后来他进行了法律诉讼,但是没能打赢官司,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拿到过相关的文件。他没有想到朋友会欺骗他,没想到经营这么漂亮的轿车的人居然是骗子!
由于那次伤心的经历,他后来放弃了蓝旗亚,开始驾驶一辆小型的菲亚特作为交通工具,并对那辆菲亚特的外观进行了多处改进。他喜欢亲自驾车外出,以至于人们常看到一种可笑的场景——他变成了司机,开着小巧的菲亚特,身边伴着身材魁梧的保镖,而司机反倒坐在车的后座。
无限的爱好与有限的经营
作为一家之长,张叔驯也作过一些商业投资,其中有地产和两家商业银行。但是他对这些传统的生意都不感兴趣,他毕生都喜欢有挑战性的、有刺激性的项目。他以他特有的思维方式和超前的经营理念,尝试过两次极富幻想的投资,可惜都没能收到预期的效果。
一次是广告业。他看到人力车整日整夜地充斥着上海的街道,设想在人力车上贴广告。这在现在早已成了现实,可是在当初却不为人们所接受。开始广告商和人力车主都很赞成这个主意,因为在人力车上贴广告可以给人力车主带来额外的收入。可是不久人们发现,乘客却不愿惠顾这些贴了广告的人力车,因为它们过于招人耳目,乘车的人觉得被人盯着看很不舒服。最后,车主们纷纷放弃这种广告的收入,这么一来,这项颇有创意的生意就失败了。
他第二笔投资是制作胶木制品。他开办了一家东亚电木公司,公司用浇注成型技术生产人造树胶类的生活用品,诸如盘、碟、碗、盒等,质量相当结实可靠。张叔驯还制作了一些圆形的硬币盒子,来保存他最有价值的古币。对于这一新型产品,上海的商店起初很支持他。但是消费者的接受度却很低。人造树胶制品在那个时代简直太超前了,成本高,价格就高,而普通家庭用的陶瓷饭碗一角钱就能买一个,顾客何必花大钱去买那并不美观的餐具呢?最后,因销量太少,入不敷出,张叔驯只好在1936年关闭了这家工厂。
两次投资都不成功,非常晦气。但是与之相反,他在“玩”的方面却大获成功。
他非常喜欢一些进口的机械小玩意儿,手里常常能突然“变出”最新式的照相机和摄像机。他有一个摄影机,可以用来拍电影。他还有一个更不一般的爱好,是安装无线电收音机。1930年,他和他的姚兄(其妻的三妹夫姚新泉)已是多年的无线电爱好者了。在他霞飞路新房子的三楼,当初还设计了一套有特别装置的收音机制造室。
他还喜欢西方音乐。他不太喜欢古典音乐,但是对流行的舞蹈音乐情有独钟。那时上海有很多充斥着舞蹈爱好者的舞厅,但那些不是他去的地方。他总是和妻子一起到著名的大华饭店去跳舞,因为那里有当时最好的舞厅。
同时,他还喜欢跑马。1930年前后,他在江湾跑马场养了十几匹马,经常亲自骑马参加比赛。有一次跑马,他又亲自披挂上阵了,因为他在圈内并不太出名,所以没有人相信他能夺冠,没有人买他的马票。只有一个裁缝,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买了一张。然而奇迹突然降临了,那天的跑马居然让张叔驯意外地独占鳌头!这下那个买他马票的裁缝意外地发了大财,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买张叔驯的马票,那么所有的奖金也就由他一个人获得,共有几十万元!那天,只见一箱一箱的现钞被扛上出租车,那个裁缝兴高采烈地运回家了。眼看着这一幕,连张叔驯本人也张口结舌!
当然,他真正“玩”出名堂、令他名垂史册的,还是他那第一流的古钱收藏。
中国古钱大王的诞生
中国现代泉币界向以“南张北方”为巨擘。“南张”指的就是张叔驯。
说来似乎难以置信,张叔驯身处十里洋场的大上海,但从来没有进过洋学堂,他的学问全是在高墙深院里跟私塾先生学的。他的国学老师是一位世称“陈阁老”的老夫子,浙江海盐人,是晚清京城里的老翰林,辛亥革命以后寓居上海。张叔驯师从这样一位老学究,其国学根基自然不同凡响,加之家学熏陶(其父张石铭是甲午年间举人),旦夕过眼之物,不是古籍就是古物,其文化学养和价值取向自然容易与传统文化结缘。
张叔驯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走南闯北,为收集古钱币奔忙了。泉学家张絅伯曾记下他们的交往:“……牙制样钱,以象牙雕成,形较常品为大,厚约三分,工精制美,至可宝爱。民国十四年,张叔驯得于故都宣内晓市冷摊,举以相赠,友朋厚意,藉表谢忱。此种牙钱最不易得。”这种用象牙雕成的样钱,历来被视为极难得之珍品。因为那是朝廷在开铸一种新年号的制钱时,铸钱局把钱币样式设计出来之后,呈请皇帝过目的样品,不可能多得,一般只雕一枚或几枚,以供选用,所以大凡牙样全是孤品,何况还是皇上的御览之物。那时张叔驯财大气粗,年富力盛,竟举牙样送人,可见其眼界和为人。
上世纪30年代中期,当北方的钱币大家方若把泉币藏品卖出来的时候,正是张叔驯雄心勃勃、大举“扩张”的时候。他善于广交朋友,又肯出大价钱,逐渐获得了一批世上独一无二的孤品,人们只要一提起这些古钱,就知道是他张叔驯的藏品。如五代时南唐李昪所铸的“大齐通宝”,后梁刘守光所铸的“应天元宝背万”、“乾圣元宝背百”、“应圣元宝背拾”,史思明所铸的“壹当伯钱”,王莽时期的“国宝金贵直万”,元代篆楷“中统元宝”,钦察汗国的“窻国通宝”等,都是赫赫有名的大珍品。世上罕见的战国齐六字刀币,他竟然收藏了十六枚之多。
张叔驯对古钱的痴迷,远非今人所能想象。有一段时间他极嗜明洪武年间的钱币,遇有洪武大中背“京”、“济”、“鄂”的版式,动辄掏金子买下。有时为了一枚钱币,他志在必得,就不惜花双倍甚至更高的价钱购下。他那传世珍品“国宝金贵直万”,就是花两千银元从余艇生旧藏中“挖”来的;还从蒋伯埙处“挖”来了“应运元宝”;从周仲芬处“挖”来了“子侨”货泉;从高焕文处“挖”得顺治通宝背龙纹大钱……
张叔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经结交了全国第一流的藏泉家,有一帮要好的钱币朋友。
张叔驯的古钱收藏成就,历来受到国内泉界的高度评价。20世纪40年代的泉界泰斗丁福保在他的《古泉杂记》中具体介绍张叔驯的珍藏说:“向谓新莽六泉十布极难得,近则南林张君叔驯已得全数,且有复品。”“今张叔驯又得天德重宝钱,形制略小,背上有殷字,洵皆稀世之珍。”“南林张君叔驯,携示古泉一囊,以分两言之,即与黄金等贵,亦不过千余金而已,乃张君以二万余金得之!”“张叔驯,家学渊源,精于鉴别,大力收古泉,所藏富甲全国,古泉家咸尊之曰古泉大王云。”
钱币学家马定祥在1946年于天平路40号(现为文艺医院),曾经参观过张叔驯的全部藏品。据他说,总数大约有三万枚,可谓洋洋大观,内中孤品、珍稀之品不胜枚举。关于“铁母”钱,一般藏家能拿出几枚就算是了不起了,而张叔驯随手就可拿出好几串,令人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