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欣赏了一部曾在纽约时报广场放映的中国城市形象宣传片,是关于杭州的,类似北京申奥时张艺谋拍的纪录短片。无论是构图的巧妙、取材的精美、多角度民众的入画,或是水乡神貌的层层迭出,都十分成功,传递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诗情画意。只是其中埋藏着一个败笔:把一首歌曲《送别》作为背景音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众所周知,那是李叔同写的《送别》。展示杭州的文化底蕴,请出李叔同无可厚非,因为那是他献身于教育、文化、佛学研究,和产生重大影响的地方。而且,也是在杭州,他去了虎跑寺,出家了,成为弘一法师。
只是歌曲《送别》中,李叔同只写了歌词,曲谱属于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野战外科医生兼音乐人约翰奥德威(John P. Ordway)(1824-1880)的一首思乡曲《梦见家中的母亲》。上世纪初,歌词被日本作家犬童球溪译成日文,使该曲在岛国风行。时在日本留学的李叔同,受其感化,于1914年对歌词作了重新安排,将意境“思乡”,改为“别离”,并更改曲名。
如此,就歌曲《送别》而言,李叔同的贡献,只是填词。问题在于,杭州宣传片并未启用《送别》的歌词,取用的恰恰是美国人写的音乐,抒情而缠绵的旋律从头奏到尾。
好听,那是肯定的,但以它代表杭州,以它烘托西湖,恰当吗?
有两种情况,一是弄错了,以为曲谱也是李叔同写的,因为他毕竟以音乐家身份为南京大学最早的校歌谱过曲。二是故意为之:美国人的音乐为什么不能用?学贯中西的李叔同不也身体力行,在日本曾易装出演过话剧《茶花女》中的西洋女主角吗?而且,《送别》的旋律,并非“洋”气十足,因为奥德威加入了诸多美国黑人音乐元素,东方人听来顺耳。
若为后者,那我建议实事求是地写明音乐的来源。否则,将《送别》的旋律作为 “中国名片”的组成部分,越洋送到大洋彼岸公开放映,不知那些亚美利加人听了,那些奥德威的后人听了,作何感想?
想起邓小平复出后作为副总理访问巴黎抵戴高乐机场时,法国人演奏了一首当地的民歌表示欢迎,结果也引出了一个类似的笑话。因为随团出访的中国记者在发回的新闻报道中说:法国人热情地演奏革命歌曲《打倒列强除军阀》来迎接中国贵宾。
原来,“打倒列强” 的曲调(1 2 3 1 | 1 2 3 1 | 3 4 5 | 3 4 5 | ……)正是当时机场演奏的音乐。法方以为,那就是一首该国流传已久的活泼民歌;中方则理解为,那是以“红歌” 迎宾,意非寻常。
多情了。
而且,那位记者先生大概不爱唱歌。除了从电影《闪闪的红星》中听过或熟悉《打倒列强除军阀》之外,从来不知道中国小孩一直爱唱的《两只老虎》,用的是同一个曲调: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脑袋,真奇怪,真奇怪。
注意,这首儿歌的歌词与旋律配得极好,抑扬顿挫,琅琅上口,不会有人想到其中的音乐居然是“洋货”。其实,调皮的上海小孩,还用那个“洋货”编造过另一版本。那是在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到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的激昂乐浪。忽然,冒出来一首歌,居然把“打倒列强”偷换成 “大饼油条”:
大饼油条,大饼油条,脆麻花,脆麻花;阿拉要吃豆腐浆,阿拉要吃豆腐浆,补营养,补营养。
小学老师听了班上几个“皮大王”这样唱,眉头一皱,想把它上纲上线,因为“亵渎”了革命歌曲。但仔细一想,当天她就是嚼着一副大饼油条上班的,说歌词反动,那不是拿自己开涮?算了吧。
这已经是历史了。如果现在要编一本《上海民间音乐实录》,而且“大饼油条”有缘被收入,是不是应该有个正式的歌名?
就叫《大饼油条》!?不行。那,《四大“金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