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的10月8日凌晨,谢晋,这位生命始终被激情燃烧的电影大师,独自一人躺在家乡上虞的怀抱里,静静地沉睡了。噩耗传来,我不相信!因为没有任何征兆让我相信!前不久参加电影界的活动,我还见到了他,尽管,年初爱子谢衍的病逝差点把他击倒,他面容略显憔悴,神态有些疲惫,但他依然还是那么魁伟那么充满激情。他的生命怎么会这么快就画上句号呢?我希望这是一则“愚人节”的玩笑。然而,当我接到集团领导的电话,我真的懵了。所有的假设和猜测顷刻间都化作了泡影,悲哀滴着血咬啮着我的心。
我和集团办公室主任立即驱车直奔上虞。一路上,我沉默寡语,无尽的思绪拉着我去追寻我所知道的谢晋的点点滴滴,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掠过,他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他的睿智敏锐、坦诚直率,他的热肠侠义、幽默风趣,都清晰地闪耀在这些画面上。
谢导的突然离去,使原本沉浸在春晖中学校庆欢乐氛围中的上虞市,笼罩着一片紧张不安、悲哀沉郁,听说上海来人,市里四套班子的领导早早就聚集在医院等候。我们一下车就直奔会场,没有寒暄,没有礼仪,开门见山就提出希望了解谢晋离开上海到上虞、从校庆大会到就餐饭店直至回宾馆客房的整个流程的细枝末节。于是循着时间的脉络和谢晋离家后的足迹,从登上接他来上虞的大巴开始,所有相关人员都循序认真回忆了每个节点上谢导的所作所为。纵观谢导在上虞的整个行程,没有发现丝毫反常和异样,尤其是我和许多同志最担心的关于谢晋饮酒多少的问号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和谢导一起用餐的同志告诉我们,他们五个人只喝了一瓶黄酒,尽管谢导喝了将近一半,但对一位具有两斤茅台酒量的“酒仙”来说,这点酒真可谓“湿湿嘴,毛毛雨”了。参与抢救谢导的医生给出了“心源性猝死”的结论。我想,这一切还是归咎于爱子谢衍的离去。难以割舍的父子亲情让悲痛欲绝、心力交瘁的谢导,在冥冥之中选择了去寻觅谢衍的不归路。
在完整摸清情况以后,我提出要亲眼见见谢导,因为我的心还没有彻底放下。在院长的带领下,我们抄小道七拐八弯摸黑来到一间临时安放谢晋遗体的办公室。门一打开,我的心骤然间悬了起来,一丝凉意袭来,我头皮一阵发麻,冷不丁突然大喊了一声:“谢导,我们来看你啦!”我真指望这一声能唤醒沉睡的谢导。仄逼的空间、昏暗的灯光,谢导安详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我弯下身,专注地端详着那张非常熟悉的脸,那紧锁的眉宇凝结着悲哀和愁苦,青黑色嘴唇隐藏着疲惫和憔悴,我凑近使劲嗅了一下,没有一点酒气。我又轻轻地撩起被子,仔细察看了他的身子,没有任何受到撞击的印记。我这么做是希望用我的眼睛验证那份最后的结论,彻底驱散酒这个劳什子给我留下的阴影。然而,正是这短暂的探视让我们倏然间产生了带谢晋回上海的念头。因为尽管时值十月金秋,但气温依然较高,我担心这会直接影响到谢晋遗体的保存;再说,谢晋是上虞的,更是上海的全国的,他的后事说什么也应该在上海举行。我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了上虞的领导,我担心他们会拒绝,理由很简单,移动尸体是违规的。但是他们是理智的,很快答应了,只是提出在遗体移走前,让他们举行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主意已定,我们即刻向上海有关方面领导作了汇报。领导完全同意我们的意见,并立即通过民政局在龙华殡仪馆做了周密安排,设置了专门灵堂等待谢导返回。
就这样,在秋风的低声吟唱中,在群星注目的夜幕下,我们怀着悲痛陪着谢导,风驰电掣般地驶向情牵魂系、铸就了他一生辉煌的上海。
那天,回到家已经很晚,但我毫无睡意,躺在床上,朦胧中我发现遥远的天穹有一颗星星特别亮,我感觉那就是谢晋,一位永远闪光的电影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