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场冲天大火烧了用油毛毡与毛竹搭建的窝棚。开头还都紧张兮兮地怀疑是“阶级敌人”放的火,后来经查实是电线老化走的火,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才搭了半年不到的窝棚,电线就已老化?不由得人不往坏的方面想。其实那是老天捣的鬼。这种简易窝棚,与瓜田老农看瓜搭的相差无几。门框就是一根圆形的毛竹扎的,缝隙儿大。冬天是门外北风呼呼地响,门里轻轻瑟瑟地抖。夏天,房顶上太阳辣辣晒,房内热浪滚滚烫。因祸得福,没过多久我们便搬进了新建的二层楼砖瓦房。我想许是老天爷心疼咱吧!我的下铺也随之换了人。从此,一个叫张红妹的与我搭伴。她是苏北人,修长的身材,一张清瘦的脸上嵌着一对双眼皮的大眼,挺挺的鼻梁,就是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于是个别调皮的男生就开起了她的玩笑,模仿她说话的样,欺负她。而她可没王融那么大的气量,她会凶巴巴地还击。看她那个气势,又有人给起了外号,说是像《水浒》中的“母大虫”(即“母老虎”)。就此,“大虫”变成了她的大名。女生中也有些人看不起她。不过,我从没叫过她外号,也没看不起她。相反,我对她还特别心存感激。因为在农场,只有她经常地来接我挑的担,还时不时地帮我洗些衣服。尤其是在我出了车祸后,是她在身边照顾我。这让我此生甚为铭感,也让我对苏北人从此有了好印象。
回首往事,感觉人这一生其实就是不断地学习、悟道、修行。从前以为修行只是僧人们干的事,于己无关。实则不然,比如对于“适者生存”的感悟与有意识的修行,早在农场的时候就开始了。刚到农场时,自己由于太实心眼儿了,一下子很难适应环境:干农活没有一项是强项,尤其是从秋收以后直至春播之前,大部分的活都是挑担。这可真正要了我的命。挑的东西装少了,要遭排长的白眼;装多了,又实在挑不动。很无奈,由此衍生出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想法:想想你们这种小人,得志便猖狂,要在从前哪能和我比?现在算我倒霉,不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么想着,倒仿佛得着了一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暂时地平衡了一下心态。可这又如何解决眼前的现实问题呢?于是我就着重观察平时干活比较轻松的几个人,当然干得最巧妙的还是非陈永芳莫属了。她清亮的嗓音,宛如振玉;中等个子,杨柳细腰;移步轻盈且谈笑自如。她是个精明的人儿,不管是耙地松土,还是除草、摘棉花,都能身轻如燕、疾走如飞,永远冲在全排的最前沿,而且尚能有余暇闲谈。相形之下,自己也太不灵活了。那时,没有人计较你地里的棉花摘多少?田里的草除多少?毕竟种地不是绣花。看出了门道之后,出工时我便与她搭伴。有时回眸瞭望,排长被我们甩得远远的,轻松的心情犹如蓝天飞翔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