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婴先生仙逝已一年。
老先生最后一次进华东医院整整七年。我几乎每个月都要去看望他,目睹这根红烛一点点燃尽的全程。近两年,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每当走进病房里,草婴先生静静地躺在床上,脸颊瘦削,双目紧闭,不哼一声,唯独在他耳边说一声“托尔斯泰”等,他会微微地睁开眼睛,定神地看看你。
在他走向生命的终点时,还在坚持……
草婴先生对人道主义的逐步认识也是有个过程。1955年,苏联发表了女作家尼古拉耶娃的小说《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他敏锐地意识到这部小说“关心人民疾苦,反对官僚主义”的意义,很快就把它翻译过来,受到了称赞,并在全国掀起了一阵学习高潮。当然,受这篇作品的影响,写出了一批“干预生活”作品的作家被打成右派。草婴虽幸免落难,但在“文革”中所戴的帽子中有一顶为“漏网右派”。
更使草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充满激情翻译的《一个人的遭遇》,竟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悲惨的遭遇。“文革”中,草婴成了肖洛霍夫在中国的“吹鼓手”、“代理人”进而又成了“苏修特务”。他成为重点批判对象,全家因此遭殃。
正是那段经历,使他认识深化。草婴多次和我说,他曾反反复复思考,为什么他们要首先抓住肖洛霍夫,因为他们看到肖洛霍夫用高超的艺术手法塑造人物,通过人们悲欢离合的遭遇,揭示人性的坚强和美丽,这同他们竭力蹂躏人性,煽动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正好是背道而驰的。他认识到中国非常需要得到滋育,要领悟托尔斯泰作品的精髓……
在众多俄罗斯作家中,草婴选定以肖洛霍夫和托尔斯泰为主攻目标,开始了有系统的对托尔斯泰、肖洛霍夫作品的翻译。
鼓舞草婴站在人道主义的战线上的是巴金先生,尽管他俩可以说是两代人,但是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巴老说:“托尔斯泰虽然走得很苦,而且付出那样高昂的代价,他却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心愿。我觉得好像他在路旁树枝上挂起了一盏灯,给我照路,鼓励我向前走,一直走下去。”巴老的这些话对草婴的鼓舞很大。到1997年终于完成了这十二卷共四百万字的浩大工程。接下来又翻译修订肖洛霍夫的三卷本。
巴老有一套《托尔斯泰全集》,这是俄罗斯在十月革命前1916年所出,这套巨著在国内仅有一套半。草婴提出能否借他把书中的200多幅插图翻拍下来,用在他的译著中,巴老欣然答应。
2005年10月22日,文联和作协开巴金追思会,草婴从医院请假参加,他的精彩发言长达21分钟。
草婴先生得过很多的荣誉。但在这些荣誉面前,草婴的头脑非常清醒,在2011年1月29日他在接受颁奖的时候,致辞:“……要反对专制、暴力、实现人道、博爱。这也是我一生追求的理想。现在我年事已高,遗憾的是我的愿望和理想还未完全实现,寄希望于后人,继续努力。”
十日谈
冬至的思念
回忆起程乃珊,常常想去凯司令,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