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受到牵连

　　清晨钟雨清打开窗户，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大雪已经落停，一地银白却扑入双眼。他坐进办公室不久，就听到乔寄虹肖嘉慧的笑声银铃般地传来。她们的笑声一扬开，整个学校的空气就温暖起来。

　　也许是昨晚的经历给钟雨清留下太深印象的缘故，钟雨清一见两位女教师，就跟她们说起了颜公亮背诵丘吉尔演说的事情。乔寄虹听了一笑，不以为然地说：“这人就是有点小聪明，其实没有多大的本事。”她接着又介绍，颜公亮的父母倒是真正的知识分子，现在还在解放军外语学院教书。钟雨清说，怪不得呢，这就是家学渊源么！

　　乔寄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等她离开办公室去了教室，肖嘉慧才悄悄告诉钟雨清：这个颜公亮，就是乔寄虹的男朋友！现在，他正给乔寄虹的父亲乔政委当秘书呢。钟雨清哦了一声，忽然明白了许多东西。他看了一眼乔寄虹的座位，仔细回忆昨晚颜公亮的言谈模样，心想：这两人倒是很般配。但不知怎的，他蓦地又感到有些失落，觉得心里哪个角落忽然变得空空的。

　　肖嘉慧也是一名知青，跟钟雨清兄妹同在七星河公社插队。她下乡后就住在一户贫农家。那家有个儿子当着赤脚医生，绰号叫“小刀子”。“小刀子”敢用普通的刀具给农民动手术，还真治好了不少人的病。三日长两日短的，“小刀子”跟肖嘉慧谈上了恋爱，两人很快成家、生了儿子。

　　可没想到的是，“小刀子”后来作为赤脚医生代表被结合进革委会，竟当上了县革会教卫组第二把手；这“小刀子”忘恩负义，在县城时间一长，就跟县医院一名女药剂师好上了，两人还租房住到一起。肖嘉慧是个何等要强的女子，知情后一不伤心哭泣，二不上门吵闹，只提笔写了一封信要求离婚，连夜送到县城，第二天就抱着儿子搬出了“小刀子”家……

　　钟雨清很同情肖嘉慧的处境，他希望在自己收到《代课教师转正登记表》的同时，肖嘉慧也能拿到一份。他掏出昨晚门上黏着的那纸条问肖嘉慧：“你收到过这通知吗？”肖嘉慧摇头。钟雨清便有些歉疚，说：“你情况比我困难，其实应该你先转正……”肖嘉慧笑着说：“谁先谁后还不一样吗？你解决了，我排着队也就上去了。”钟雨清听了很感动，觉得这女子的性格真是不错。

　　乡下邮递员来得早，两位女教师刚去教室上第一课，钟雨清就收到了一封信。那信看上去有些异样，灰白色的信封上，只写着寥寥几个字——“七星河中学钟雨清老师收，内详”；他拆开信一看，脸色刷地变了。

　　信中这样写着：我叫魏丰英，跟你女朋友汪小琼同住一间宿舍。我写这封信是要告诉你：汪小琼出事了。两天前，工厂发生了一件盗窃案，车间里短少了15套出口运动衣裤。保卫科马上布置查抄职工宿舍，竟在汪小琼床下抄出了8套！汪小琼现在被关进了保卫科。他们又对我们宿舍进行了第二次查抄。这次，他们把你写给汪小琼的信件都抄走了。厂里都在传说，说你在信里写了许多反动言论，汪小琼还揭发了你其他事情。我见过你，觉得你不是坏人，所以给你写这封信，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我们厂的保卫科很厉害，他们可能会查到你单位来……

　　钟雨清的心怦怦跳着，像有一把榔头在敲击胸壁，有一种粗钝的痛感。他脸色苍白，嘴巴里苦得要命。

　　他在记忆中努力搜寻魏丰英的影子，结果却是一片模糊。不过他确定，魏丰英写信是一片好心，她不会无中生有瞎说。

　　他往窗外望去，校园已被积雪覆盖，一片惨白。在这冰雪世界里，生命的迹象似乎都已消失。凝望许久，他才发现有寥寥几只麻雀停在树杈上，迎着寒风瑟瑟发抖。

　　小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麻雀们被吓得四处逃散。有三个男人大步走过校园，步子迈得很急。是传达室老汤带路，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跟在他身后。他们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钟雨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针织厂保卫科派来的？

　　他浑身毛孔顿时竖了起来，背脊上泻下一注冷汗。他问自己：在给汪小琼的信中，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汪小琼又能揭发他一些什么？接下去，自己将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