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歌身怀绝技,且深藏不露,文坛上极少有人知道他自幼习武,宗形意拳,达到什么境界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他不仅有不少师兄弟和拜把子弟兄,还有一帮徒弟。敢于收徒授业,若形意门也如工厂般实行八级制,他至少应该有五六级的程度。谈歌性格中显著而迷人的“侠”与“义”,大概就与尚武有关,或许还受益于“燕赵之地”的古风。因此在新时期文坛上独河北作协先有“三驾马车”(何申、谈歌、关仁山),后又被批评家们推出了“河北四侠”(胡学文、刘建东、李浩、张楚)……谈歌好结交,因经历丰富,朋友圈儿就有好几个:当年在炉前炼钢流过大汗,“工友圈儿”很铁;多年做地质勘测队队长“踏遍青山”,朋友也遍布全国各地;又因多才多艺,是个有趣而好玩儿的人,书画已经登堂入室,喜欢京剧中的余派,可以有板有眼地跟票友们飙戏,因此“文友”也有一大帮……
而身为作家,他最令我钦服的“绝技”,还是同时具有“三副笔墨”。所谓笔墨,即作家的文字风格,或称文风。作家未成名时希望能彰显个性,形成自己的风格,一旦风格形成反过来又会局限作家,许多人终生就是一副笔墨,被自己的风格囚住了。能突破局限,破茧化蝶者,寥寥无几。谈歌以中篇小说《大厂》、《天下荒年》成名,直面现实,笔风凌厉,谨严又沉勇。这第一副笔墨似乎是他的“立身之本”,藉此轰动文坛、拿奖,用江湖话说叫“扬名立万”。但此招却不轻易使用,只在触及现实题材时才派上用场。
他的第二副笔墨,我称之谓“谈歌体”。谈歌者,能说会唱,连说带唱,甚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的长篇小说都是用这种笔法写就,嬉笑怒骂、插科打诨、旁引博证、夹叙夹议,甚至“插播广告”、行话隐语……所有这一切手段都融合为一种极为流畅的叙事方式,文字如“黄河之水天上来”般地奔泻而下,一波咬着一波,忽而湾陡滩急,悬念丛生,环环紧扣;忽而境界开阔,浪花欢笑,风光旖旎。凡接到谈歌的新书,我一般都不急着打开,免得被他诱惑耽误自己的事,留着外出时再读。有谈歌陪伴,妙趣横生,再长的旅途也不觉长、不觉累。
如果说谈歌的第一副笔墨是“看家”的,这第二副笔墨就是“吃饭”的,每部书都不能算大红大紫,但印数很大,卖改编权很多,这就叫“偷着长肉”。他买房子置地交友三千就靠的是这些书。有个阶段他写的比我读的还快,我对他说你悠着点给我留点空读读别的书。最近三四年没见到他的新作,因他的两位都是90多岁的老人长年住在医院里,他是孝子,整天在医院陪伴老人,我猜想他从此可能写不了长篇啦。不料前些天突然接到他的新长篇《大舞台》,100多万字。我惊讶他怎么又写出了这样的大部头?因冬天要藏,我暂时没有外出计划,便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他的书,害得我废寝忘食花了近一周的时间读完了,畅快淋漓,那叫一个过瘾,充分享受了阅读的快乐。
谈歌的第三副笔墨,是他在大量《人间笔记》中使用的刀笔。简短、精当、冷峻,多白描,有古韵,富传奇性。《绝情》《绝活》《绝人》《绝地》《绝剑》《绝墨》《绝唱》《绝境》《绝响》……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天地君亲师,神仙老虎狗,仿佛天下的绝人绝事都叫他写绝了!谈歌的文字中有股神秘的魅力,读他的书总是让人欲罢不能。有此“三副笔墨”,在急功近利的喧嚣中,谈歌始终保持着一种难得的从容,别人都是“忙,很忙,非常忙”,他却总是不慌不忙。在炫强逞能的现世,他身怀绝技,不惧俗恶,有资格高调,却养成了一贯的低姿态,在漫不经心中保持了人格的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