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厅里贴出告示：周六下午2:00业委会开会, 讨论小区装电子门禁事宜，欢迎业主参加。回来跟家人说，有空去听听，大家的事也是自家的事。买菜时遇到楼组长钱阿婆, 这位78岁的党员老太诚恳地邀我：“吴老师，你也来吧。”看来，此会我非去不可了。

　　本小区有两扇门。一扇走人，一扇过车，保安师傅各司其职，从没出过什么大错。现拟装电子门，信息化管理当然好，只是一笔开销得六万多元，这钱需经广大业主同意，业委会才能通过决议。于是挨家挨户发征询单，门房间还设了投票箱，箱上还蒙层红纸，一切程序中规中矩。票开出来，同意者超过半数，义项通过。但是反对者情绪很激昂，态度很坚决。业委会有点无奈，就想开个会来调和一下。我一本正经带了纸笔去，却找不到开会处，这也只能怪自己。说实话，物业的事我本不大关心。待寻到门口，已有人聚在那儿，正大声议论着，叽叽呱呱火药味儿蛮浓的。会准时开了，有二十几位出席。席间听人说：“哦哟，今朝来格人算顶多了。”业委会主任郑先生是退休工程师, 这把交椅已坐了好几年，可坐得并不舒服。你想，小区人家三百多户，有老上海，有新上海，还有个别外国人；有小白领，有小老板，更多的是普通工薪族；有棚户区拆迁的原住民，有从部队大院搬来的离休老干部。众口难调，再说，这差事没有分厘的钞票进账，纯属义务劳动，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

　　会议伊始，反对者马上亮相：“这六万块钞票，业委会不能动用的！要保安师傅做啥？再说电子门装在露天，风吹雨淋的，一年就会坏脱。报废率介高，不能浪费阿拉业主钞票！” 主装派力挺，口气倒平和：“电子门禁勿会‘开后门’，六亲不认，外人进不来，小区安全有保障啊”两派意见各不相让……主任出马解释了，话还没说两句，席间爆出高音：“侬勿要再讲了，再拨侬两个钟头讲，侬也是格两句闲话，啰嗦口伐？”说话的人挺胸凸肚地站起来，一副气愤填膺的架势。我很吃惊：这算在协商么，腔调怎么咄咄逼人？暗想，他要是再凶下去，我也要当回“呵斥婆”了。此时，只见钱阿婆在拉他的衣摆，轻轻劝：“小某啊，勿要激动，有话好好讲” “我老忙格，讲啥讲”他推开椅子，招呼不打一句，跑了！偷眼看主任，却是面不改色，　好涵养！他平静地报出投票结果，还有监票人姓名，操作是无可挑剔的。有位中年阿姨开口了：“我问过上下、隔壁的邻居，他们都讲：随便呀，大家要装就装吧。”这也是一派观点，人云亦云。随大流，乃从众心理，这要不得。安装电子门，当然是利弊各存，为什么不亮出自己的想法呢，这赞同票虽多，里面“水分”不少，会给反对派口实：“喏，多数同意的票，是瞎跟跟，不情愿的”这就难为了业委会。德国漫画家卜劳恩有幅画：两妇人迎面走来，一个撑伞，一个提伞。她们相视而过后，撑伞的收起了伞，提伞的撑开了伞，而天还是那个天呀。众人议事，忌的就是跟风。关键时刻倒戈的，也是跟风的人。

　　还有个别业主像冷冻人。众人的事一概不管，让他表态他就弃权，理由似乎蛮硬：不管我事体。我有个同事，是从黑龙江大庆引进来沪的。一次，他很认真地问：“你们上海人常爱讲‘管我啥事体啦’，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语塞，难为情啊。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当然能对他解释明白，可我能讲清它的言外之音么? 语意外的那种不屑、轻蔑、冷漠，东北大汉听了会寒心的。而这语调，本也不代表上海人的主调。

　　业主有知情权、选择权、表决权，要用好权；业主更要有参与意识，反对也好，同意也罢，物业管理匹夫有责。小至业主开会，大到公民选举，普天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