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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壶记之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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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9月16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旭斋狂壶
——读壶记之二十八
徐风
  徐风

  民国战乱,国内没有什么权威的艺术奖项。玩紫砂壶的爷们,也就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抚慰一下自己的心情,图个风雅。紫砂艺人做壶,说到底是寻口饭吃。1935年的美国芝加哥博览会,来自中国的一把“东坡壶”和一件紫砂三友瓶出了大彩,赢得不少赞誉。

  这两件作品的主人,就是汪宝根。

  汪宝根出生在宜兴蜀山西街,这一带是窑工壶手聚居的部落。汪宝根出手并不快,但壶艺精绝超群,当时的几家有实力的陶器公司争相聘他,汪宝根自题名号“旭斋”。芝加哥获奖,让汪宝根名声大噪。求壶者一时趋之若鹜。汪宝根为人处事是个急性子,但制壶慢得出奇。一般的艺人,一周可制三把壶,汪宝根不行,一把壶在他手里,翻来覆去地修修裰裰,一个月下来,还不能拿下。且说那年,宜兴有个捕役头子,名朱岳年,闻知汪壶金贵而且难求,他先是托人去付定金,一等半年杳无音讯;老朱大怒,差手下衙役前去蜀山窑场,将汪宝根连人带工具以及泥料、泥凳之类一起押到县城衙门,汪宝根被关进一间仓房,衙役说汪师傅,这下你可以定心制壶了吧?汪宝根全无惧色,每日吃喝之外,只管呼呼大睡。县城里那些名儒贤达听说汪师傅被拘了,那还了得!全来跟老朱要人,老朱只好把汪宝根放回去,壶,还是未得。

  旭斋狂壶!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折子在江南宜兴一带的茶楼酒肆流传。其实汪宝根并不像坊间传得那样狂,茶壶要靠一双手去做,一天十几个小时,那样的冷板凳,一般人根本熬不住。汪宝根经常去向程寿珍前辈请教壶艺。有一个传说是这样的:某一日,汪宝根带着自己的壶坯去程寿珍门上请教,程寿珍看了一眼,说:“你做得太快了!”汪宝根一愣,别人都说我做壶太慢,老先生怎么说我做得快?程寿珍拿出自己的一件得意之作“鱼化龙”的壶坯给汪宝根看,“这把壶我做了半年了,还未收工。”汪宝根讷讷无言,拱手告退。

  慢,并不等于好;但是,对于制壶工艺而言,慢节奏表明了一种精雕细刻的心境与状态。汪宝根的代表作有合梅壶、上圆竹段壶、六方竹鼎壶、高梅段、葵仿古等。这些壶型制作精度非常高,直接考量着一个艺人的气质与技艺。中国的民间工艺和杂技一样,总是把自己逼到高难技艺的悬崖上,不到被别人称为绝活,决不罢手。

  汪宝根的风头还出在和民国政要于右任合作制壶上。于右任是大书法家,但从没在紫砂壶上挥过毫,当时宜兴有个陶刻名家兼陶器老板吴汉文,将一柄汪氏合菱壶托人送到于右任手上,于右任好生喜欢,于是记住了汪宝根的名字。日后,他在一件汪宝根的壶坯上写了“否极泰来”四个字,由吴汉文精心镌刻,让宜兴窑场轰动了一番。

  可惜汪壶好景不长。抗战爆发,宜兴陶业遭遇浩劫,汪宝根的生活日见窘迫,只好临时开了一家“柴行”。这时的汪宝根大概没什么脾气了,小本的生意,老是要跟人躬着腰,陪笑脸,慢慢地就有些驼背。上世纪50年代初,刚刚从战乱中恢复元气的紫砂业开始走向复兴之路。可惜,当新生的“宜兴蜀山陶业社”成立的时候,汪宝根已经重病在身,他只活了52岁。在陶业社开张的鞭炮声中,汪宝根最后绽放的微笑有些惨淡,人们在欢呼雀跃,紫砂的早春在向艺人们招手,但这些跟他已经没有关系,只有蠡河里平静的水波和欸乃的浆声在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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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晚报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B02旭斋狂壶 2012-09-16 2 2012年09月16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