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现实题材文艺作品,是当前创作中的短板。不少作者埋怨:这类作品难写,观众不爱看,社会支持力度不够……也许,这些困难都存在,但我从自己的实践中体会到,现实题材创作天地广阔,它的成功,首先在于作者要突破思想和感情上的瓶颈。
让创作有发酵的时间
当年汶川的余震还没结束,就有几十部文艺创作蜂拥而上,有位导演连剧本都没有,就带着摄制组奔赴现场拍摄。四年半过去了,留得下来的力作有几部?我想起好莱坞如何拍越战。这场战争令美国人不堪回首,但在战争结束三四年甚至更长时间后,好莱坞才以此为题材拍摄了一部部影片,也成就了一个个经典。如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在经过一段时间反思之后,深刻探索了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心灵摧残。这说明,艺术的主题和构思需要时间来发掘和发酵。
我在地震过后几年创作了《云朵上的鸽子树》。旷世灾难将一对年轻人的美好初遇变成了生离死别的绝遇,之后,寻找个体生命渐渐变成了群体性行动———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我想帮助你。我试图让人们记住灾难中的美丽,唯有这种美丽,才能战胜灾难。如果仅仅以地震的惨烈追求作品的质感,或许主题会鲜明,但内涵往往浅薄,难逃昙花一现的命运。我想在故事的推进中,展示比物质毁灭更值得珍惜的东西。毫无疑问,我们应该对火热的生活抱有热情,但创作的规律不可违背,只有向心灵深处开掘,才能获得隽永的艺术感染力量。
生活中寻找美丽真实
前年6月,四川涪陵一位父亲送女儿参加高考后,被工地上一根钢管夺去生命。为了保证这位女儿完成高考,母亲隐瞒噩耗,媒体将新闻封锁三天。很多人被感动得泪流满面,我也一样。突然想起英国法学家哈特提出的“法律要有最低限制的道德”这一原则,假如媒体人按照新闻规律,第一时间抢发那位父亲遇难消息,可能在完成工作职责的同时,扼杀了一个花季女孩的人生理想。所幸,当新闻规律和道德冲突时,媒体人毫不犹豫选择了道德。这是当今社会人们在精神层面的互助。我从中看到了什么叫和谐社会,什么叫时代进步。我把这些感受写进了作品《踮起脚尖》中。
有些作者感到困惑,现实题材创作如何跟上时代变迁?好端端的题材,写出来后却让观众感到不贴近自己,也不贴近时代。我主张,创作要发现公众的行为方式和内心素养的演变和升华,这是我们时代异常真实的本质。我们生活在一个新旧价值观念交替的时代与国度,往往只需踮起脚尖一厘米,就能看见周围世界让人振奋的变化。创作者要站得高一点,看得深一点,才能感受到并反映出生活的蓬勃新意。
拿出真情与大众互动
一部作品的诞生过程常常比最终结果更令人刻骨铭心。有一次我读到一篇报道,有位8岁的贫困女孩得了白血病,社会各界人士慷慨捐助几十万元帮她治病,后来小女孩自知治愈无望,偷偷写了一个遗嘱,希望把剩下的巨款分送给和她一样陷入患病困境的孩子。我的心被热泪一次次泡软,这位小女孩是我心中的天使。我想,一个天使的背后一定还有另一个制造她的天使,从此,我的心灵不得安宁。一天半夜突然想起曾在河北农村见到一个捡垃圾的老汉,天天用自行车驮着两个捡来的残疾孩子艰难谋生,一声声“爹”的叫唤,成了人间最动听的声音。未来的剧本终于露出了雏形,创作的激动和愉悦也同时萌生。这部作品后来叫《秋日的野芒花》,面世后感动了很多人。
在普普通通的大众中,有多少这样相濡以沫的故事!中华民族的美德,就这样代代相传。遗憾的是,我们有些现实题材的创作却看不见生活中的美,习惯于为换取报酬而编造虚假故事,或把真切的生活娱乐化低俗化,这样的作品赢不得观众的心是必然的。写作亦如做人,以真情实感去拥抱生活、拥抱大众,是成功写出现实题材作品的前提。这是艺术本质所提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