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万般无奈之中，馥贞方才想到了叫祖堃、娇鹂来劝———也有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意思。娇鹂腆着大肚子，噙着泪跪倒说：“娘舅，我只求您听我把话说完！您是见过大世面的，学问又大，您一定要做的事肯定是想好了，用不着劝，劝也白搭，对不对？我阿姣没文化，大道理我不会讲，您倘使一定要这样做，也罢！您的命值钱，我的命不值钱，那我代替您去跳好了！”她拍了拍自己隆起的大肚子，说，“我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我们两个换您一个，还不行么？我们这辈子欠了您的恩德，算是扯平了，您也不吃亏！”说罢，娇鹂飞快地靠上围栏……

　　娇鹂一脚刚跨起，就被祖堃、瑜荪、心莉、心舫、杏花大嬷架住了。娇鹂厉声吼着：“你们做什么？我阿姣说到做到！你们不要拦我！”她向秉逊喝了声：“娘舅您看到了吧？您马上给一句话：成，还是不成？”秉逊忙说：“糊涂糊涂！万万不可！”娇鹂说：“您说我糊涂，可您比我还糊涂一百倍！我不跳可以，您必须答应我：现在就离开围栏三尺，不许讲价钱！”秉逊稍稍挪了挪身子，娇鹂也不苛求，只挣脱开了，再次跪倒在秉逊脚跟前，接下去说：“做人要凭良心……做人做事不能昧良心！……祖堃揭发的事我刚刚才晓得，坍台！丢脸！做出这样的事来，连狗都不如！我第一个不相信！不瞒您娘舅说，我们夫妻从没脸红脖子粗过，可为了这桩事却吵翻了天……”祖堃说：“是这样的，娇鹂怀孕一动就呕吐……”娇鹂狠狠瞪了一眼说：“要你插什么嘴！都是你！你知不知羞？我算给你脸面丢尽了！”

　　“娘舅，您好心没有好报，冤不冤？我给您赔罪了！错是我们小辈的错，不干您的事，您若还不依，那么我们两条性命换您一条！人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讲瞎话，老天在上，那要天打雷劈的！”娇鹂说罢，朝秉逊磕了几个头，每一下肚子里肉疙瘩就一缩一颤，疼痛如绞。馥贞看不过，央求说：“秉逊，快覅做糊涂事了！娇鹂怀的小囝叫你舅公，就算看在舅公份上，原谅了‘外甥皇帝’吧……”杏花大嬷附和说：“阿姣句句都是挖心挖肺的话！席先生，阿姣结婚好几年，先前掉过胎，再跪下去只怕还会掉落。阿弥陀佛，你可怜可怜她！”见娇鹂痛得瑟瑟发抖，秉逊不忍心，只好喟叹一声让她起来。谁知娇鹂说：“我知道娘舅菩萨心肠，但我话未讲完，不敢从命。”秉逊皱皱眉头只得应允。娇鹂说：“我不为别的，只想讨一句公道话。您外甥是不争气，是辜负了您，可他也并不是没有孝敬心的人，这我比谁都清楚……他总说‘我们现在一切的一切全靠娘舅，往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回报娘舅、妗母’……”听她提到外甥，秉逊又来了气，一蹿身骑在围栏上。众人惊呼起来，然而娇鹂却很平静，冷冷地说：“弄弄清爽，两命抵一命，我说到做到———娘舅您相信么？那天揭发大会上，您心脏病发作昏迷过去，是祖堃救了您。就为这，他也没少遭罪呀！说起来，也是自作自受，可换个人谁肯？谁这样傻，愿意鸡蛋碰石头？还不是念记您娘舅的大恩大德？”

　　秉逊乍听此事，微微一怔。馥贞却在一旁颇不耐，怪娇鹂说这些没用的话白白浪费时间。娇鹂突然一阵虚脱，眼看快撑不住了，但还是拼着最后一点气力，说：“娘舅，您是心苦，谁劝也没有用……您就忍一忍吧！哪怕等我肚子里的小囡出生了，叫您一声‘舅公’也好……”秉逊听了眼泪双流，竟顺从地点了点头。馥贞骂了声：“这算什么话！”就在这时，趁杏花大嬷一个不留神，顽皮的冬冬一下窜到石围栏前，居然也学着父亲的样子，骑在危栏上。情急之下，秉逊一把捺住儿子，不让他动弹，不料这反而让冬冬一个趔趄，险些翻出围栏！秉逊一只手揪住冬冬衣裳不放，另一只手围抱石墩子借力，可看得出，就这样也撑不了多久。眨眼之间，祖堃、瑜荪、心莉、心舫不约而同向塔亭旁奔去，没等秉逊反应过来，他们父子已被抱腰的抱腰，拽腿的拽腿，揪胳臂的揪胳臂……

　　悬在人们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秉逊虽然嘴上没说，可看上去已经不那么“一根筋”了。见他似乎在找什么，祖堃刚好从地上捡了烟斗，往衣裳上擦了擦，赶紧给娘舅递过去。秉逊“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