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傍晚,我在老挝的一个小村庄散步。
欲坠未坠的夕阳,浸在流光溢彩的晚霞里,点点金黄的亮光,像雨一样,洒遍大地。
这时,迎面来了两个住在村庄里的女孩。
她们边走、边说、边笑,像两朵欣欣向荣的花。吸引我的,不是她们那种张嘴抿嘴都是笑的快乐,而是她们怀里的鸡。
她俩在遛鸡。
那里的农村生活清贫,养猫养狗纯属奢望,所以,她们把家里养来糊口的鸡当成宠物。她们一面走,一面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亮丽的鸡毛,目光里,满满都是放肆的爱。鸡们的毛,柔柔、滑滑;鸡们的脸,铺满了爱。此刻,妩媚娇气的夕阳,把人和鸡都照得璀璀璨璨的。
眼前这一幕,让我的心起了一阵温柔的悸动。这是一份多么无奈的爱啊!鸡们长大后,妈妈把它们送去祭他人的五脏庙时,小小的女孩,该如何承受那一份断肠的诀别呵!
在越南的边境城市沙坝(Sapa),有人遛牛。注意:不是放牛,而是遛牛。
夏天的阳光汹涌澎湃,这个肤色黧黑的农民,用绳索套着他的牛,牵着慢慢走。皱纹宛若蚯蚓,乱七八糟地匍匐在脸上。土地因久旱而龟裂,有些农民,因为歉收而得卖掉心爱的牛以换取米粮。这个农民,心里难舍,所以,在把牛送去农贸市集的前一天,遛它,算是最后的道别。
此刻,泼辣的阳光在长满皱纹的泥路上横冲直撞,我想,他那一颗柔软的心,恐怕也在受伤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吧!
在云南的元阳,我看到有人遛猪。
冬天的元阳,雾气氤氲,稀薄的阳光像梦寐,恍恍惚惚的。这名中年汉子,牵着一头脑满肠肥的猪,在大街上漫步。那头猪,罕见的干净,喜气洋洋的样子,东走走、西嗅嗅,像刘姥姥般好奇。中年汉子很有耐心,猪走他走、猪停他也停,遛猪遛得有滋有味。然而,与他攀谈而得知真相后,我不禁哑然失笑。元阳每周一次有个大市集,他其实啊是要把猪带到屠宰场去,宰了它,以便次日能有新鲜的猪肉猪肝猪肠猪心出售。哎哟,浪漫的“遛猪”,蕴藏着的竟是腾腾的杀气!
遛鸡也罢,遛牛遛猪也好,通通都比不上“遛白菜”刺激!
“遛白菜”?
是的,千真万确。网上的照片里,有人将无知无觉的大白菜拴上了细细长长的绳子,拖着它在人潮川流不息的大街上遛。
这人,是中国青年艺术家韩冰。他这怪异的“行为艺术”,立刻引起了大众热切的关注。韩冰表示:现代人生活节奏快、精神压力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淡漠,心中有话无处倾诉,养只宠物还得费心费神地照顾,不若白菜,无思维,可任由摆布。他进一步指出:“遛白菜”其实是对“狂热物质迷恋”的尖锐批评。当大家无法与社会沟通时,白菜就变成了交流的媒介。现在,他已将“遛白菜”这行为艺术推广到世界各国去,追随者众。当我在视频里看到无数青年男女在遛白菜时,心里不由得深深叹息:活在繁华都市的现代人,心灵却像丛林,阴森、孤寂、隐蔽、茫然,无处可去。
最近,到广州拜访一位朋友。暮色弥漫,却不见她家中老少。问起时,她说:“文文去遛奶奶了!”闻言错愕,她笑着解释,文文是她女儿,十五岁,和奶奶感情特好。文文的好友都养了狗,她们去遛狗时,文文便骄傲地告诉她们:“我遛奶奶。”
啊,遛奶奶,多温馨啊!
有奶奶可遛,着实是人世间千金不换的大幸福呵!
只是,有多少人能明白这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