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叶落归根,我离沪20年,“又回来了!”虽无处安身,却连连享“乔迁之喜”。
1988年8月某日,领导说,浦东有套房子,你要不要?当然,那里冷落、遥远、过江难,但有房总比无房好,我拿下了。这年于我恰逢回沪10年,第10次搬家。
这套住房坐落浦东浦电路,是一幢70米高层,浦东有史以来之唯一,势如鹤立鸡群。晴日,清风拂面,独立阳台,由近及远眺望——向南,目光飞度峨山路、蓝村路、浦建路乃至龙阳路;向北,扫过潍坊路、张杨路、沈家弄路,直达陆家嘴。百幢千幢的建筑物,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一律火柴盒式平顶六层住宅,高度几不差分毫,色彩也一样的灰黄。由北向南,沿江10站路,纵深1000米,一律如此。显示的是沉闷、荒漠、冷寂。这简直就是一抹平展展的黄土高坡啊!蔚为奇观。让人庆幸的,是我家居室在七楼,只比眼前万千住宅高了一层,才得以如此“一览众山小”。
大楼下有条南北向无名小河,深嵌于两旁住宅之中,延伸得很远很远,像是一条山涧。几年后,小河填了,以浦电路为界,向南的一段建成长长宽宽的绿地,向北建成中环花鸟市场。
南浦大桥竣工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如琴弦般的斜拉索,还有桥上来往的大车小车。而那边,总高486米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一如擎天玉柱。
白驹过隙,几度春秋,在那住宅与住宅之间,就有些绿色树梢,悄然探出头来。那是苍翠欲滴、长得又快又高又直的水杉。
真是天外有天,楼外有楼,慢慢地,我不但看不到南浦大桥的琴弦,就连桥塔也不见了。却原来是数不尽的高层和超高层,层出不穷,欲与天公试比高。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些铺满大地的住宅,也都披上了蓝色屋顶,“平改坡”了。这些斜屋顶,像是起伏的海浪。于是,世界就又变为蓝色的海洋,一幢幢高楼大厦,则成了一艘艘航船。而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和上海中心大厦,也只能看到它们的上半身了。
刚迁入时,一天,我站在文登路(后改东方路)浦电路口15分钟,没见一个人影,也没见一辆车。文登路两侧,“蚕豆花儿香,麦苗儿鲜”,当我回身时,还一脚险些踩上一只蛤蟆,它正很绅士很优雅地踱着方步过马路。而今,日月换新天,浦电路沿街住宅,全成了琳琅满目的店面。我在阳台上往下看,人行道上人流如织,其中还有黑人和白人。女孩们的打扮时髦而俏丽,彩蝶纷飞,如花似玉。
忽地来了阵雨,带伞的,步子大了起来;没带伞的,有的用一块手帕、一本书,也有的用一个巴掌盖头的。最可欣赏的,就是伞,晴天也好,雨天也罢,往下一看,那就是一朵又一朵流动的鲜花。许多年了,百花齐放。
有一样,却是让人含笑却又皱眉的,就是潮水般涌来的汽车,每至下午5时前后,单行道浦电路开往东方路的车,甲虫似的爬着,蛤蟆似的挪着,焦急地却又是静静地,你挤我,我挤你,绵延三五百米,恰似一条多彩的长河。咦!昔日一车也无,而今却又何其多也?哲学的解释是“物极必反”,但何以能“反”,则相关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多种学科。历史的教科书会记上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