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与社会的关系大致可用两个相辅相成的概念来描述,即“社会隔离”和“社会融合”。隔离,是指主动或被动与社会脱离,人际交往、活动参与、社会互动处于某种断裂或绝缘的状况;融合,是指与社会相互接纳、如鱼得水的和谐状况。隔离表征着与社会的不良关系,融合则表征着与社会的良好关系。人总是在社会中,老年人也不例外,不存在绝对的隔离。换言之,老年人的社会隔离一般是相对而言的。众所周知,当今社会在急剧分层和分化,这是社会转型的重要特征。因此,我们有必要对“社会”进行多维二元分类。
首先,从社会进化角度看,可以区分出“实体”和“网络”社会。“实体社会”就是人为主角的现实社会和物质社会,“网络社会”则完全是互联网技术出现后建构起来的与现实社会并行不悖的虚拟社会。一些从不上网的老年人在某种程度上就被隔绝于“网络社会”、“虚拟社会”的门外。当今世界的基本特点是信息爆炸、共享和不对称。在一键天下的E时代,有些老人徘徊在网络社会之外,自外于文明的潮流,造成新时期的社会隔离现象——“你out”了,而心态开放、积极进取的长者则紧紧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实现了与信息世界的共同进步和喜悦融合。因此,我们要认识到:社会融合不仅仅是指与现实世界的互动,也包括了与日趋重要的信息社会的协同。时代大趋势启示老年人和准老年人,谁拒绝互联网,谁就容易被社会隔离甚至抛弃。人生有涯而学海无涯,积极的老年观不仅是老有所学,而且老有所进,要努力做到年华虽老却心态不老更精神不倒。老年最怕暮气,最尚朝气!
其次,从人际亲疏角度看,可以区分出“熟人社会”和“陌生人社会”。随着城镇化加速和老年人口迁徙现象的增多,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因为帮助或者投靠子女渐行渐远地告别了乡土和乡愁,从乡里乡亲的“熟人社会”进入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陌生人社会”,离开了熟悉方便的环境、可亲可信的亲朋,语言上的反差、习性上的冲突都会使老年人与周边生活格格不入,身心倍感不适和落寞。这种身处“陌生人社会”的“社会隔离感”在老年迁徙一族中比较多见,无论是从中国到外国抑或从乡村到城镇,深层次看是文化隔阂和文明冲突。所以,一个厚德载物的迁入地社会要关心那些来自外乡的长者,采取包容性的人口迁徙政策和友好的老年政策,使老年人宾至如归、乐而忘忧。
再次,从活动空间角度看,可以区分出“界内”和“界外”社会。其实,在现实社会,鲁滨逊式的孤岛老人并不少见,往往以“宅老”的形象隐没在我们周遭生活中、城市的楼群里——例如,那些没电梯无法下楼,或者因失能足不出户、困守愁城的“空巢孤独老人”。还有一些老人被养老院集中供养,过着制式生活,一切都被安排。这种止步于“界内社会”的社会隔离因为寻常可见所以常被忽视,但日复一日、单调重复的圈养生活很可能无情地压抑和消耗了老年人有限的生命力。2012年出品的国产电影《飞越老人院》以夸张的手法揭示了一批内心狂野的养老院老人对自由生活、社会融合和生命尊严的强烈渴望,在中国快速老龄化的进程中留下了里程碑式的身影。不禁要问,养老院是一批又一批老去的独生子女父母他们的集体归宿吗?如果是,那么我们希望养老院的“界内社会”不是社会隔离中无奈的死水微澜,而是能继续保持与“界外社会”的融合和交汇,让老年人和社会共享生命的尊严、生活的有趣和人生的梦想。
(作者为北京大学人口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