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去西藏的路上，开在路边的花。粉粉的透出些紫色，小小的花朵密密地挨成一球，很是讨喜。我缠着朋友问名字，他淡淡回我：“好像就叫粉球球。”对于那么明显的敷衍，我连反驳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只是恹恹地颓着不怎么说话，跟他比谁的耐性好些。果然，高原缺氧的地方是做不得耐力比拼，5分钟以后，他告诉我答案：“狼毒花。”而后阴恻恻地又道：是不是觉得其实叫粉球球就很好？世间的事大抵上都是如此，你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如此便好，如此便了。若非要穷尽根本，便是痴愚。他说他在寻找心灵的家。

　　今年有特别多的人去西藏，去的人有一种要离开凡尘俗世的憧憬和畅达感，我不知道这城市竟然已经让人逼仄到这个地步，但家中院子里的一片花树确是我无法离开的原因之一。夏季的烈日后，一晚都离不了水的白兰，今年第一次结果的樱桃树，和我等了很久的柠檬。常感慨年纪越大身外之物就越多，牵绊也就多，再也回不到说走就走的那种劲头。其实何尝是外面的牵绊多了，就是内心里也是懒得多动的性子。

　　苏州老家的院子里也种满了树，夏天，香樟树上会停很多的鸟，它们在大清早就开始叫，吵得人早早地起床，坐在阳台上看院子外面的人走过，他们起得更早，已经从山上收了蔬菜回来。儿子也很喜欢树，因为他可以在树下钻来钻去地玩儿，踩那些掉落下来的叶子，琢磨哪些树枝可以在秋天修剪下来以便可以晒干了冬天用来烧壁炉。但他知道，树可以修，不能伐，花可以采，不能拔，因为那是家。

　　很多朋友说他们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我们可以在那里做回自己，大声笑，放声哭，做任何想做的事，直视自己的内心，看看它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我一边把开谢了最后一朵的蝴蝶兰修枝以后放到露台的阴凉处，一边暗自揣摩，心里究竟想要些什么，在哪里想还不是都一样？无论身边的景物再如何变化，若是你不变，一切都没有意义。那些大声笑、放声哭的事在这个城市又有什么做不得？只不过是那些人一直都在想拥有又不敢表明的挣扎中故意忽略，而后又陷入到想逃离又终究要归去的怪圈子里继续徘徊。

　　在百度里查关于“狼毒花”，那是一种有剧毒的花，吸水能力很强，有巨大的根系。在高原上泛滥时通常是放牧过度，其他原生物种被侵害减少后它的乘虚而入。

　　我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经历，路过泸沽湖，摇独木舟的摩梭族小伙子指给我看一种扎根在湖底的白色花朵，“泸沽湖的平均水深是50多米，它的根就长在湖底。”花茎迎着阳光在湖水中缓慢生长，需要很多年，才能够到达湖面上开出一朵属于自己的花，没有叶片，花朵是白色的，可以拿来做菜，油炸后有香甜的味道，当地人叫它海菜花。

　　那时的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生命如果只能局限在一隅，我们至少还可以积极向上。有时候美丽就是一种简单的执着，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附加。再后来，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到那里看到了那种白色花朵，他们给它起了一个另外的名字：“水性杨花”。去过的朋友跟我说起，我听了错愕了许久，果然，人的内心如果没有变化，去到哪里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