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伯伦的文章充满敌意

　　又一个冬天。农历新年过后，李茗沁来到荷兰，他发现自己每一次来荷兰，首先想见的人是克拉克娜，他冷静下来检点自己，在克拉克娜身上花费的时间似乎太多了，这样想着，觉得对琳娜李有些内疚，毕竟琳娜李首先把我引进这个古董圈子。这一次来荷兰，他刻意不见克拉克娜，而是频繁地与琳娜李见面，请她吃饭，逛逛公园，跟她商量，说自己要找一个叫蓬皮杜的古董商，这个人可能参与中国文物走私。琳娜李说，阿姆斯特丹这么大，怎么找啊？李茗沁说，他是个古董商，当然在古董圈里找，想办法把阿姆斯特丹所有的古董街，大大小小，哪怕只有一两个店铺的，信息都收集来。琳娜李也真能干，过了一周，她来见李茗沁，说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她找到古董商会，说自己想开一家店，古董商会就给了她不少信息。从中找到两个类似蓬皮杜的名字，了解下来都没有价值。李茗沁连连称赞，琳娜李说，你这样夸我，我太开心了。

　　克拉克娜知道他又来阿姆斯特丹，打了几次电话给他，说布鲁塞尔有一场新的拍卖，请他看看拍卖图录。

　　此刻，李茗沁躺在床上看电视，想起那天与克拉克娜闲聊。他帮她看了图录，评点了几件宋代瓷器的价值，什么价位可以买下等等，正准备告辞，不料克拉克娜说了一句充满激情的话：中国是一个瓷器大国，产品畅销世界一千多年，多辉煌啊，一百多年前，突然衰退，究竟是什么原因？

　　李茗沁重新坐回沙发上，看着身材曼妙的女主人给自己准备茶水，觉得与她交往取得了很大进展，现在常常是她主动找自己，讨论政治话题，谈中国瓷器生产的衰弱，谈中国的现实与历史，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她说，我们家族历来喜欢中国文化，几百年前就开始收藏中国古董，如今传到我手里，我不满足于收藏，还常常研究贵国的文明，就觉得当今的中国人忽略自己的历史，实在不应该。克拉克娜如此抒情地讲个不停，李茗沁则连连点头，时不时恭维几句，打听荷兰收藏家收藏中国文物的情况。

　　第二天，李茗沁、林老板、克拉克娜约好去布鲁塞尔参加一场拍卖，一路上，林老板几次对克拉克娜说，这么好的机会，有李老师帮你把关，今天应该多买一点。克拉克娜说，李先生已经替我选了一些。然而，现场拍卖，克拉克娜没有买到几样，看中的大多让中国买家高价买走了。一个乾隆粉彩瓶子，很多人争夺，伯伦他们都参与了，最终只剩下两个中国藏家与太平竞争，竞价到100万，太平摇头退出。两个中国人继续竞拍，一个是坐在前排的光头，另一个是后排的长头发。李茗沁俯身上前劝阻，说，让老外大赚了，划不来。光头说，我不竞争，让这小子捡便宜了。李茗沁说，就算你得到，也太贵了，不如放弃，成人之美，这种场合同胞血拼，最终渔翁得利。光头说，你多虑了，我可不管他是同胞还是脓包，就要这个瓶。最后光头花一千万夺得。

　　伯伦和几个老外冷眼斜看，说拍卖不是比谁出价高，而是看谁出价合适，买下的艺术品价格大大高于市场价，就是暴发户。

　　这场布鲁塞尔拍卖很快被报道了，他在林老板那儿读到报纸。有记者说拍卖行情有水分，比如布鲁塞尔一场拍卖，几位竞价者用高价打压对手，看来赢了，其实露了短。文章还引用文物专家伯伦的话说，拍卖行出现了暴发户，靠高价买东西，一件物品有自己的价位，超过这个价位，表明你不懂价，没有人跟你竞争表明不屑跟你较量。文章没有点明竞价者是谁，但刊登了多张图片，那个乾隆粉彩瓶当然被列入其中，还有李茗沁通过合适价位买到的宋龙泉香炉也被刊登出来，一边附了短文，尽是冷嘲热讽。说巴尔扎克笔下的邦斯舅舅，是个收藏家，平时不轻易出手，出手一定是捡漏，出价买货，一定值几倍以上的价格，高价买货，傻瓜也会。李茗沁怀疑，伯伦如此针对我，会不会是太平在搞鬼？所有的古董商当中，太平最了解我，知道我来淘宝，在巴塞罗那他就知道我的眼力，否则不会我选中的瓷器他都要。如今我来到阿姆斯特丹，他可能觉得我是对手，就故意给我设置障碍？否则伯伦怎么会如此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