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中国近代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也是最早步入近代化的大城市,近代上海有“十里洋场”之称。20世纪初,上海的多家洋行把上海的风景、风情照片制成无资明信片,之后,有更多的商行仿效之,于是,曾发行过的以上海风景、风情为图案的明信片估计有几万种。由于品种多、时间跨度长,上海历史明信片及照片就成了收藏的一个门类。时过景迁,虽然许多明信片上有简短的文字说明,但要认识、识读历史明信片或照片的难度是很大的,而没能识读的明信片或照片,其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卖不了几个钱。确实,上海历史明信片中有许多有趣的故事。
一·二八淞沪战役中被炸毁的俄国主显堂
这张明信片上印有“Shanghai the Russian Church”,结合画片,显然是上海的一座俄罗斯东正教堂。大多数上海人知道或记得沪西新乐路和皋兰路有东正教堂,但与明信片上的教堂完全不像,那么,这个Russian church在上海的什么地方呢?
据记载,早在1902年,俄罗斯东正教传道台就在“虹口美租界”北河南路43号买了一块连房子的工地,算是在上海设立办事处,不久,他们得到上海道台的准许,买进了当时闸北宝山路天通庵镇的一块十几亩土地,1903年2月奠基,建造砖木石混合结构的教堂,取名“主显堂”,这是俄罗斯东正教在上海建造的第一座教堂,英文就叫作“The Russian Church”。由于遇上了“日俄战争”,于是祝圣仪式一直推迟到1905年2月2日才举行。
1917年俄国发生“十月革命”,沙俄政权倒台,新的苏维埃政权建立,许多原俄国的贵族、地主、资本家流亡海外,其中不少人就通过多种途径进入中国,进入上海,如1918年12月6日《申报》载《轮船载避难俄人来沪》中讲,“仅一艘船就搭载俄国难民1000人到达上海”,由于原沙俄领事馆设在虹口黄浦路(即今俄罗斯领事馆),于是,大部分俄侨就在虹口定居下来,以后,还有更多的俄国难民进入上海。
沙俄倒台后,不少沙俄泊在中国旅顺港的军舰也失去了依靠,估计有6000余名海军将士成了无国籍军人,后经谈判协商,同意他们弃船进入上海。坐落在闸北的“主显堂”就成了俄侨的“家”。
1927年的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中,宝山路沿线是主战场,主显堂成了军事掩体而遭损坏,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战役中,这里又是主战场,主显堂被彻底炸毁了。当战争结束后,主显堂向中国和日本军方索取赔偿,他们从中国政府获得一笔不小的赔偿金,而当时东正教计划在沪西亨利路(新乐路),建“圣母堂”,这笔钱就用于建“亨利圣母堂”了。
主显堂于1934年全部拆除,作为“新上海计划”建设的一部分,但仅过了几年,又遇上1937年八一三淞沪战争,这块空置的土地就成了棚户区,如今已建为中高档住宅区,地址相当于宝山路874号。
一张明信片
这是一位朋友送来的明信片,无拍摄时间,也不明地点,他是以较低的价钱买进的。从画面分析,这是一所女子学校的教室,英文说明为“Door of Hope Shanghai-Schoolroom”,直译应该是“上海‘希望之门’的教室”。那么,这个“Door of Hope”又是一个什么学校或机构呢?
实际上,“Door of Hope”对应的中文是“济良院”。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前,中国与外国签订的是“通商条约”,即外国人可以在中国的通商口岸做生意,而不能投资建厂,1895的中日《马关条约》准许外国可以在中国通商口岸投资建厂,生产的商品销往各地,于是,从19世纪末起,以轻纺为主的工厂在上海大量出现,工厂需要大量工人(尤其是女工和童工),上海出现了大量就业机会,吸引周边地区的劳动力大量涌入上海,于是又滋生了一种称之“白蚂蚁”的贩卖女童的“行当”。清末出版的《图画日报》“蚁媒贩卖人口之刁恶”的配画文中说:“沪上蚁媒多,不可胜计,凡妓院之雏姬,公馆之幼婢,以及粤东之奴仆,大半皆由蚁媒自他处贩来。其踪迹诡秘,其手段极凶狡,人家子女一堕其手中,即无珠还之望……”被拐骗女童处境十分危险,于是,1901年,上海著名绅士严信厚,沈敦和(仲礼)、曾铸、朱葆三等与西方女传教联合成立“济良所”,所谓“济良”就是解救愿意从良的妓女。凭借济良所的董事威望、地位,工作效率极高,凡愿从良的妓女投入济良所,济良所会立即向会审公堂起诉,帮助解除合同,妓院老鸨再凶狠,也不敢与济良所为敌。
济良所下设医疗、工艺、教育三部,对学员进行身理、心理治疗,传授家政、缝纫等职工技能,开展文化知识教育,使学员在今后踏上社会后有谋生的技能。还规定,学员留院期为一年,已成年的学员可以由济良所择夫出嫁,再规定男家只能娶学员为妻,不能纳为小妾,一旦婚配成功,男方以学员留院日期计算,以每月3块大洋支付“食宿费”。确实,有不少单身男子会主动到济良所“娶妻”,有了济良所的强硬后台,出嫁的学员不太会遭夫家的欺侮。我想,英文的“Door of Hope”与中文的“济良“有异曲同工之妙。
济良所的地址初设虹口师善里(今东长治路431、449弄),不久就迁宝山路天通庵。1932年一·二八淞沪战役中毁,又迁到公共租界劳勃生路20号(今长寿路170号)。1952年,宋庆龄主席创办的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就设在这里,今为普陀区妇婴保健院。
虬江路宝山路的锡克庙
大概是20世纪80年代,上海市文管委接到市政府转来的一封美国来信,写信人是美国的锡克教组织,用中文书写,收信人是上海市长,大意讲:他们大多是曾在上海生活过的印度旁遮普邦锡克教人,在上海时任租界的police或Keep door,与中国人民一样是受欺侮被压迫的人民,他们知道,上海曾有6处锡克教堂,他们还作了调查,如今只有虹口东宝兴路的那座锡克庙保存较完整,他们愿意出钱动迁现在的使用单位和居住人,并出资修善和管理。大概由于当时实行改革开放未多久,处理涉外和宗教问题较难,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我还是根据来信提供的线索,踏勘了上海的多座锡克庙。确实,东宝兴路的锡克庙是保存较好的一座。
1854年租界当局组建工部局(Shanghai Municipal Council),相当于租界的“市政府”,同时建立租界Police station,即巡捕房,高一级的警司大多由英国人担任,低级的警员大多招募印度锡克教人,他们头缠红布,皮肤黝黑,上海人称他们为“红头黑炭”,后讹作“红头阿三”;1873年《申报》载《别琴竹枝词》百首,其中一首说:“我欲开言唤阿三,来司(饭)悄悄(吃)亦常谈。”“别琴”即pidgin,也就是“洋泾浜语”,“阿三”即“I say”,大意讲,初到上海的印度巡捕不会讲上海话,既当了巡捕,一定要与上海人对话,为了把自己的意思向对方表达清楚,他们口头语就是“I say”,即“我说”、“我的意思是”的意思,而“I say”与上海话“阿三”的发声相近,于是上海人把头缠红布,嘴里不停讲“I say”的印度巡捕叫做“红头阿三”。关于“红头阿三”的来历说法很多,不一一介绍。
上海的锡克教人员是一个庞大的人群,集中居住在虹口一带,我以前住在虹口,经常能见到“红头阿三”。朋友送来一张照片,上面印有“SIKH GURDWARA SHANGHAI”和“OPENING OF SIKH GURDWARA”,即“上海锡克庙”和“锡克庙揭幕”。时间是1907年,地点即今天东宝兴路326号。如你乘轨交3号线,在东宝兴路站附近向东南望,能看到一幢体量稍大的双坡尖顶红砖房子,那就是锡克庙。不过,当地的老人习惯称其为“印度庙”。如今,这座锡克庙建筑的处境十分尴尬,它是历史建筑,但并没列入保护单位,它是一“破庙”,却拥挤地居住着不少人家,对任何单位或个人来讲,处理或解决此类难题,都是进退两难的。
被人遗忘的上海公立医院
上面提到了救济受骗女童的济良院,被解救的女童必须立即进行身理和心理上的治疗。于是济良院设立了一个诊所。沈敦和(仲礼,1866-1920),浙江鄞县(宁波)人。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回国后入两江总督刘坤一幕,1988年任宝山吴淞开埠工程局总办,1905年任淞沪铁路总办。热心并致力于慈善事业。1904年,日本和沙俄为争夺对中国东北的控制权而发生“日俄战争”,东北形势恶劣,清政府欲派兵舰赴东北接运中国难民,反而被沙俄拒绝。于是沈敦和联络中外人士在上海发起成立万国红十字会上海分会,打着国际红十字会的旗号进入东北,上海红十字会是中国建立的第一个红十字会,也是今天中国红十字会的前身。红十字会在上海就有3家医院,今著名的华山医院的前身就是“中国红十字会第一医院”。
沈敦和也是济良所的发起人和董事,他得到同样热衷慈善事业的富商,有“颜料大王”之称的贝润生的支持和资助,将济良所的诊所扩建为中国公立医院。1910年10月,上海发现鼠疫,公共租界在虹口老靶子路的工部局医院(今为武进路第一人民医院)内设有隔离医院(Municipal Isolation Hospital),而当时沪北的中国地界人口稠密,应该或必须建立自己的传染病隔离医院,于是,这个中国公立医院就另外设立隔离医院,它的英文名称叫Chinese Public Isolation Hospital。除了设立传染病隔离区外,还开设治疗如鼠疫,天花、猩红热、白喉等科门诊,以其成效显著,后来工部局宣布,凡华人患此类的疾病,可以直接到上海公立医院诊疗。1932年一·二八淞沪战役中,宝山路沿线几乎被日军夷为平地,医院处于半瘫痪状态,一直到抗战胜利后才改组为上海市立第二传染病医院,后来与相近的第一传染病医院合并为上海市传染病总院,迁水电路新院址。医院的名称几经变更,2004年又改组为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原水电路院址为门诊部,另在金山区漕廊公路2901号建立占地面积33.3公顷的总部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