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两个洋水兵抱头鼠窜
曼丽说:“我看你平时不喝咖啡跳起舞来也是蛮有劲的嘛。”说着,曼丽指乐队旁边的几个没有搭上舞客的舞女,故意说:“那边有几个吃‘汤团’(指没有舞伴的空坐舞女)的,你阿要送舞票给他们?”龙彪说:“你寻我啥开心,存心是要出我洋相?今天我特地请你到一个新的地方来,就是要你开心,今天,我就是侬的专利,哪怕是‘舞国皇后’来请我,我也不起身的。”龙彪一席话说得曼丽心里甜津津的。
两人坐了一会,传来一阵喧哗声,这吵声似乎来自于舞厅外的街肆。舞厅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朝窗外张去:狭隘的街面上有两个喝醉了酒的水兵与一名中国女人在拉拉扯扯。曼丽忽然大叫一声:“阿凤,好像是阿凤!”龙彪定睛一看,也看出了是她,阿凤头发散乱的样子好像也是喝过酒的。龙彪拉起曼丽:“走,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两人来到街上,阿凤见了龙彪与曼丽便从洋水兵的臂弯里挣扎出来,逃到了两人的身边。龙彪见洋水兵追了上来,便一把将水兵拦住。“喂,你们想干什么?”龙彪用的是英语。洋水兵便手舞足蹈地咕咕噜噜说了一大通,意思是说,他们花了钱,请阿凤喝了酒,并答应他们一起去“小房间”(旧时酒巴间专设的性交易地方)玩的,她却临时变卦了。但阿凤说自己并没有收钱,只是陪他们喝喝酒。龙彪将阿凤说的话给两个洋水兵转述了,两个洋水兵不服,便再次上来要拉阿凤,龙彪又一把将他俩拦住,并提出每人给他们些钱请他们离开,洋水兵不肯。他们正在交涉之际,已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多数是拉皮条的“蚂蟥”,其中有几个认出了龙彪,一个领头的绰号“黑皮”的走了过来:“啥事体,啥事体?”龙彪拉过“黑皮”朝他手里塞了一叠钞票,说:“这两个外国赤佬要吃这个女人‘豆腐’,这个女人是我的邻居,你将这两个高鼻头给我摆平!”说着拉着阿凤便走。两个洋水兵不从,还要想去拉阿凤,“黑皮”一个唿哨,从弄堂里一下子涌出来一帮子“小赤佬”,把两个洋水兵围得头头转。喝醉了酒的洋水兵想挥拳头,谁知十来个年轻人挥拳、踢腿、丢石子,把两个洋水兵吓得抱着头朝外滩方向逃窜了去……龙彪、曼丽拉着阿凤也早就不见了人影。龙彪的车子拉着两个女人在午夜的上海马路上飞奔。
风一吹,阿凤的酒醒了一半。她说,要下车。曼丽说,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阿凤说,你们去玩吧,也不要管我了,随便我到哪里去。曼丽说:“阿凤,你老是这样一个人到处混也不是个办法,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好吗?”阿凤冷笑一声说:“男朋友?啥人要我这种人?”曼丽说:“这难说。我认识弄堂口一个小皮匠,还有配钥匙、弄门锁的小手艺,跟你是苏北老乡,人很老实的,快三十了,光棍一条。”曼丽见阿凤不吭气,继续说:“哪一天我给你们介绍认识,如果成,将来他摆皮匠摊,你摆个馄饨摊,钱虽少点,总比现在有一顿没一顿的好吧。”
曼丽被龙彪拉去以后,家庭麻局一下子缺了只角。“三缺一,伤阴节”,曼丽就是这场麻局伤阴节的人,也成了众矢之的。黄国杰骂道:“戳气!伤阴节,真是吃耳光角色!”黄国杰喝了口普洱茶,把那只雕龙紫沙壶重重地压在茶几上,茶水也泼了出来。急得保姆赶紧拿来抹布擦拭。杏芬发声了:“你也只会背后骂骂,真的当着她的面,你敢吃她耳光吗?”国杰正想回话,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是熟客钱伯韬来了。敌伪时期,钱伯韬在日本人的银行里任职,但不是一个实权派,他只是在金融方面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金融官员从重庆来上海接收银行,黄国杰帮他花了些金条、请接收大员上好的餐馆吃饭,把他打扮成受日本人欺侮的中国人形象便过了关。黄国杰见来了老朋友,就招呼他坐下来,“伯韬兄,你来得正好,搓几圈?”杏芬说:“伯韬,侬日本老婆走了,外面阿有了‘小房子’?”梅香问:“‘啥叫‘小房子’?”伯韬哈哈大笑,说:“大阿姐,你这‘小房子’一说倒是有学问的,如今是民国三十多年了,这‘小房子’提法已很少了。这是老式说法,如今只信叫‘姘头’‘阿姘’‘外插花’了。说起‘小房子’还是晚清上海滩丹桂戏院名角杨月楼的风流之事,被上海人叫开的呢!”